因为没有大多数波拿巴党人的心结,所以夏尔吹起英国来竟然是毫无顾忌,不过也有十足的说服力,毕竟在这个年代,英国的强大和英国人的坚韧是每个人都不会去怀疑的。
正当理查德还在思索的时候,夏尔继续说了下去,“不光是英国人不会退缩,土耳其人呢?他们是和俄国人世代的死仇,又有我们的鼎力支持,他们有什么理由退缩?而撒丁王国呢?他们现在十分仰赖法国的支持,并且对一直破坏欧洲公义的俄罗斯人义愤填膺,他们又怎么会退缩?理查德,您看,我们的朋友会越来越多,那些原本受尽俄国欺压但是迫于俄国人淫威不敢起来反抗的国家,现在都会一一站起来,受到我们的鼓舞和帮助,勇敢地反对凶暴的俄国,他们的努力必须得到应有的报偿,不是吗?”
在夏尔夹枪带棒的言辞之下,理查德脸色变得难看了。
这种不安,倒不是因为夏尔在大肆吹嘘英法联盟的团结,而是夏尔提到了另外一个令奥地利人忧虑的国家——撒丁王国。
在1815年的维也纳和会当中,梅特涅亲王为首的奥地利外交官们所最为忧虑的就是如何限制法国,让奥地利得以摆脱这个三百年来一直都在不停地和奥地利人交战的国家所带来的梦魇。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们舍弃了比利时,也舍弃了莱茵河沿岸的领土,将它交给了普鲁士,让普鲁士变成了德意志和整个欧洲的看门犬,扼守着法国人东进的大门;而为了保卫自己的北意大利领地,他们还特意将热那亚、皮埃蒙特等大片领土交给了撒丁王国,让这个王国成为了隔开法国和奥地利的缓冲国。
这样的安排,以当时的标准来看足以让奥地利高枕无忧,而且也确实让奥法两国和平了数十年,然而时移世易,到了现在,这个曾经的屏障却又变成了奥地利人烦恼的源泉之一。
在战争结束后,法兰西所传递出来的民族主义思想也在意大利生了根,而撒丁王国慢慢地成为了意大利民族主义者们的旗帜和精神所在,并且这个王国也乐于利用这股思潮来为自己扩张势力的图谋做铺垫,因而最后他们结合在了一起。
而不久之前出任撒丁首相的加富尔伯爵正是这股民族势力和王国势力合流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是个热忱的民族主义者,同时也是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一心想要靠撒丁王国来使得意大利统一在一起。
如果只是一个撒丁王国,尚不足以让奥地利人上下烦忧,毕竟这个王国实力还比较孱弱,可是当路易-波拿成为法兰西的皇帝后,情况就不太一样了,这位法兰西皇帝,不管是出于早年的经历,而是出于为了扩张自己影响力的考虑,转而对撒丁王国的诉求表示了或明或暗的支持。
当得到了法兰西的支持之后,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撒丁王国已经从当年法奥两国之间的屏障、反对法兰西的前沿国家,一举变成了法兰西的盟友,反对奥地利的前沿国家,这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而为了拉拢法国,撒丁甚至直接出兵参与到了对俄国的战争当中,几乎已经算是法国的附庸国家。
正因为如此,当夏尔如此暗示之后,理查德就会变得如此阴沉和难堪了。
而这也正是夏尔需要的效果,多年的经验让他深信,有时候吓唬人远比安抚人有用。
{}无弹窗“奥地利使馆的人已经到船上了,他们会跟着您一起前往克里米亚。”
加斯东简单明了地对大臣阁下报告。
夏尔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再次抬头,看了看岸边。
此时,霜雾仍旧弥漫在海面上,寒风夹杂着海水的腥味,让他呼吸不畅。
雾气同样遮挡了视线,让大陆隐匿在了灰白色的天际线之下,而直到这时候,夏尔终于有了一种自己已经置身于海洋之中的觉悟,而这种觉悟也给他带来了些许不安。
这些不安当然不是因为离开了法国,他对模糊不清的“法兰西”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眷恋,而是来自于一个从始至终都身处大陆之中的人对于海洋本能的畏惧。
即使知道这是风平浪静的地中海,从来都不用畏惧海神的愤怒,但是夏尔仍旧忍不住有些不安,船只在海风当中微微的摇晃,也更加加深了这种感觉。
但是,即使如此,他仍旧必须尽忠职守。
“好的,我知道了。”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终于平息下了自己的心情,然后转身随着加斯东离开甲板回到船舱之中。
虽然已经在极力控制,但是他的脚步还是有些虚浮,显然还没有适应在这样的风浪中维持平衡,要是一般人的话,恐怕已经惹起了船上这些多年水手们的讥笑,不过现在自然也没有人会为了这点事来讥嘲大臣阁下。
这艘战舰很大,船舱自然也分成了多层,夏尔和他的随员们所处的是其中条件最好的舱室,而当他来到归属于自己的舱室当中时,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多时的客人终于松了口气,起身向夏尔微微躬身以示欢迎。
这是一个同样身着便装的年轻人,不过和过于斯文光鲜的加斯东相比,穿着黑色外套戴着领带的他要显得庄重得多,而他的举止当中礼貌也带着些许矜持,透着一股那些已经在官僚体系当中浸淫多年的公职人员的特殊气质。
这个年轻人就是理查德-冯-梅特涅,久负盛名的梅特涅亲王的儿子兼继承人,现任奥地利驻法国大使馆的官员。
因为有亲王的荫庇,他早早地就迎来了光辉的前程,一下子就在外交界声名鹊起,并且来到了十分重要的驻法使馆当中任职,而理查德本人自然也不希望只靠着父亲的余荫过活,一心想要为自己、为奥地利帝国做出一些事业来。
结交特雷维尔大臣,就是这项事业的一部分,而跟着这位大臣一起前往克里米亚,也是这项事业的一部分。虽然这注定是一趟要吃苦的差事,甚至可能会有点儿危险,不过理查德还是以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将它视作为一次愉快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