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位特雷维尔,并没有辜负他主子的期待,一上台就表现得雄心勃勃,宣称要全力推动法国的铁道事业和现代化建设,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他是践行了自己的诺言的,一上台他就大肆加大了借款,以不顾一切的气概投资到铁道事业当中,一时间法国经济界为之欢欣鼓舞,市场也预期政府正在用扩大投资的手段来维持就业、促进国内稳定,据经济界的反响来说,现在这些债务,市场的认购气氛十分理想。
依靠种种的临时救济手段和不顾一切地扩大投资,波拿巴和他的助手们已经暂时稳定了法国的秩序,也让他们可以自我吹嘘说波拿巴家族的帝国统治已经稳固。
是啊,借着国家的名义敛财,然后想尽办法将这些财产收入私囊,难道这不是十分理想的情况吗?难道不值得这伙人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机灵劲吗?
有确切的证据表明,特雷维尔不顾一切腐败的指控,直接投资了铁道事业,而他的主子,也以各种方式参与到了铁路事业当中。
将法国政府——说到底也就是法国人民——所欠下的债款,收入到了自己的囊中,从一文不名的苦役犯和破落户,变成亿万富豪,这还真是一种机灵人才能够找得到的好生意啊!
欧洲各国的政府,看到了这些人花言巧语下所犯下的罪恶,也看到了他们冠冕堂皇的口号之下所掩饰的无比丑恶的伎俩,但是他们不为所动——他们又怎么可能有所动作呢?要知道各国政府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只是稍稍多掩饰一些而已。
他们只会戴起手套,摊开双手,祝贺同行们的胜利,然后喝下他们送过来的香槟。
在法兰西人的金钱魔棒之下,撒丁、普鲁士以及奥地利已经神魂颠倒,情难自已,英吉利也放弃了她曾坚持了多少年的原则,整个欧洲曾经引以为信条的正统原则早已经轰然倒塌——说不定哪一天,我们也许还能看到沙皇为了法国的金融支援而献媚!
神官们步步退缩,蛮族领袖们步步紧逼,这是时代的进步,当然也是一个伴随着无数悲剧和笑料的进步,
今天法兰西所上演的闹剧,不管波拿巴和他的亲密战友们如何吹嘘,如何引以为‘王朝巩固的证明’,它都不是封建原则重新桎梏法兰西的证明,反而是一种历史进步的证明。
进步的脚步并不会随着人的阻挡而改变,波拿巴王朝在笑料当中登场,也终究会在笑料当中结束。
因为路易-波拿巴和他们的仆从的胜利,是无法一直持续下去的,旧时代的神官们匍匐在地,然而他们的贪欲却永远无法有止境,他们迟早会将刀枪指向之前只是默然旁观笑料的人民,为了满足他们的贪婪,为了维持他们一直摇摇欲坠的帝国,为了收买那些只是勉强跟随他们的军人,他们只可能这么做,而且为时不远。
而到了那个时候,人民将会真正站起来,再度推动历史的前进,而这一次,无产阶级——这个最有力、最能够适应新时代的阶级,将会真正成为新时代的神灵,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世界将会有一个无比灿烂的明天!
近期,读者们肯定会被来自法国的一个大新闻所震动,并且为之迷惑不解——来自德意志一个古老王族世家、曾经君临过瑞典国王宝座的荷尔施泰因-哥特普王族,它的最后一位继承人卡洛琳公主,居然嫁给了曾经的苦役犯和流亡者,新近才登上王位的路易-波拿巴。
毫无疑问,路易-波拿巴没有任何的名誉可言,他是一个野心家、是一个伪装成伟人的骗子,一个镇压自由人的残忍刽子手,在欧洲的任何角落——包括自己篡夺的国家之内——都没有任何信誉可言,却得以娶到一个古老的王族世系的传人,用她的姓氏和名望来妆点自己实际上毫无威望可言的帝国。
为什么他能够这样肆意妄为,并且看上去一直诸事顺遂呢?
为什么如此荒唐可笑的一群人,看起来却在节节胜利,并且一再地可以拿这些辉煌的场面来沾沾自喜、自我炫耀呢?
难道他真的如同自我吹嘘的那样,有上帝在冥冥之中赐福吗?
当然并非如此。
因为他们面对的对手,暂时不是人民这个历史的力量之源,而是一个衰退腐朽,并且日渐为时势所逼迫、变得开始有些荒唐可笑的旧式的贵族阶级,正因为敌人无比孱弱,所以他们会节节胜利,直到把他们都打得弃械投降为止。
路易-波拿巴是被那些已经在革命后的混乱中吓得魂不附体的法国人所勉强推上台的,不管他怎么样包装自己也避不开这一个事实。只是因为法国人觉得在他和彻底混乱之间还是他稍稍可爱一些,所以他才得以上台,实际上比起任何一个皇帝(包括他那位伯父)来,他都要更加没有底气、更加小心翼翼。
是时势造就了路易-波拿巴这个怪物和他荒唐的帝国,而不是波拿巴在创造时势。
历史,在人类进化出社会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之后,在本质上就是财富的转移,当某个国家财富被永久固定在某一个阶层或者某几个家族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蛮有把握地说——这是那个国家历史的黑暗时期,甚至可以说它是一潭死水,什么都没有发生,根本没有历史可言,所发生的一切只是无趣的生老病死,仅此而已。
在数千年前,巴比伦曾经被神官所统治,那时候神庙是学堂,是政府,也是至高无上的法庭,是一切权力的中心,当然也是一切财富的集中地,那时候的神官们高高在上,仿佛真的借助神灵们的力量统治世界主导文明一样。
然后,有一天,军事领袖们的势力日渐壮大,他们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唯恐招致神灵的愤怒,然后他们什么灾祸都没有招来,最后他们发现自己才真正具有力量,神灵不过是无法言说的偶像而已,除了摆在神庙当中供人膜拜之外毫无意义——至于那些神官们,大抵也是如此。
于是,他们最终夺取了所有权力,除了表面上的尊重之外,神庙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财富,历史也随之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在欧洲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日耳曼的部落领袖们带着族人曾虔诚地匍匐在教会脚下,不闻怨言地缴纳着十一税——直到他们发现其实把给上帝的钱留给自己更好为止。
历史在财富的转移当中流动,而财富总是留给那些更大胆、更有远见、更能够笃直前进的一群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