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您想要怎么了断呢?”芙兰马上问。“当然了,您有完全的自由。”
“如果我们遵从她的要求,会怎么样?”夏尔突然问。
“如果……如果您这么做的话,我不会多做什么的。”芙兰凄然笑了起来,“真的,我不会再闹出当时的那些事,给家族蒙羞也给您带来麻烦……我只会离开,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离开,也许……也许这是对大家都好的解决办法吧?或许很多人都在期待着这样的结局。”
“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我不愿意看见你死,我不想让你死在我之前!”夏尔控制不住自己了,朝对方大吼,“你还这么年轻,天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幸福在等待着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总是谈到这个!”
“刚才我是跟艾格尼丝这么说的,现在我还是可以再跟您说一次……先生,我爱您,这不是我突然冲动的欲念,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人人都说我们早熟,我也确信,因为十岁出头的时候我已经在考虑我这一生了,我怎么能够不考虑呢?周围都是一群冷漠甚至心怀恶意的人,一切都是那样令人作呕,我……我环顾整个世界,哪里有人存在?只是一个个在跳动的冰冷心脏而已,被虚伪笑容的假面包裹在皮囊里面……只有您……只有您是热的,在闪闪发亮,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解答,但是却又全心全意地爱着我,只有您抱着我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在活着……先生,抱我!”
她这声呼唤好像有些魔力,夏尔下意识的张开了双臂,然后芙兰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时候的我怎么能够不爱上您呢?您怎么能够责备我盲目地迷恋您呢?”因为激动,芙兰的身体几乎都颤动了起来,“没错,后来我知道我做了一个迷梦,一个让大家都难过的迷梦,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我还是为我的决定为傲,并且决心不改变它,绝对绝对不改变它!”
说着说着,她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显然刚才所受的伤势还在作痛。但是她以莫大的魄力还是忍耐住了痛苦,继续喊了出来,“您有权不回应我,但是您无权阻止我处置自己的生命,是的,要么得到要么就去死,我只给自己留了这样两条路……而且已经有了足够的决心去走。”
“别这样,别这样好吗?”在进退两难的煎熬当中,夏尔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是帝国大臣,我有权有势,人人都对我逢迎奉承……我在别人面前扮演着上帝,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有求过人了,但是我真的想要求你,不要死好吗?我见过你死过一次,那次的感觉太痛苦了,我绝不要再重复一次,想让你死在我之前。所以,算我求你好吗?不要把生死这样挂在嘴上!”
“正如我说过的那样,只有您……只有您才这么在乎我的生死,这愈发让我相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正确得无以复加。”芙兰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既是在坦露衷肠,也是为自己居然把哥哥逼到了这个地步而感到歉疚。“可是……可是如果真的离开您的话,这样活着就是一种煎熬,一种让人恨不得马上死去的煎熬啊!您说您之前见过我死,很难受,可是死的那次我并不难受,相反却觉得解脱……因为那时候我被绝望吞噬了!我不想再体会一次被绝望吞噬的感觉了,那只会让我更加想要告别人间。”
“当然……如果您一定要恳请我的话,我……我会努力尝试活下去的,”芙兰苦笑了起来,“毕竟就连那些苦修士都活下来了,不是吗?我想来应该不会比他们更痛苦。我保证,如果您真的这么选了,我也不会怪罪您,因为你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决定,不到实在无法坚持的那一刻,我是不会离世的。”
“不……不,我绝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你这样活着。”夏尔惨然摇了摇头。“比起这个来,我倒宁愿让我们兄妹任性一次,让所有人失望一次。我为爷爷、为大家活了已经够久了,我只求任性一次……只求任性一次应该可以吧?”
“您……”芙兰顿时狂喜。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但是绝不能是现在。”夏尔将她揽到了怀中,“现在我的党徒还不够多,我的盟友还不够有力,我还做不到为所欲为,也做不到把一件事就这样完全尘封到黑暗当中。”
“我能等,我等得起!”芙兰马上回答。“为了我们的幸福,我可以做出任何牺牲。先生,您也相信我吧,我会帮助您,变成可以主宰一切的人的!求求您,将我放在身边。”
“在那之前,你得先睡一觉。”夏尔松开怀抱,将她放回到了床上。
“我会为您沉睡一天的。”芙兰顺从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对了,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呢?会不会是她告诉了……”
“永远不要在我面前说她的坏话!”夏尔大吼,打断了她的话,“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对不起她吗?今后你再在我面前说她坏话的话,我就揍你!”
“对不起,先生。”芙兰不敢多说,将被子拉起来,蒙住了自己的头。
一片幽深的黑暗,这是深不见底的虚无,看不到任何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模模糊糊当中,好像有一丝白色的光亮出现在了眼前,也最终让她记起了自己身处何方。
意识终于被取回来了,芙兰骤然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她发现她已经不再身处于刚才那个与炼狱无异的房间当中了,而是身处在宅地当中给她安排的卧室里面。而且艾格尼丝并没有在她的身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
“你终于醒了。”当妹妹睁开眼睛之后,夏尔如释重负地说。
在艾格尼丝走后,仆人来打扫这间房间,然后发现昏睡在一片狼藉当中的特雷维尔小姐。惊骇之下她马上报告给了夏尔,而夏尔则大惊失色,抛下了自己手上的事务,让人将妹妹带回到了房间里面休息。
“是啊,我醒了。”芙兰也微微地露出了笑容,“抱歉,我给您添麻烦了。”
“这不是你的错。”夏尔摇了摇头,然后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你是受害者。好吧,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芙兰微微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头发被人轻轻抚弄。“难道艾格尼丝没有跟您说吗?”
“没有,”夏尔摇了摇头,“她只是留下了一张字条就走了,关于你们争执的理由她什么都没有说,所以我只能问问你了。”
“那您不怕我借机会说她的坏话吗?”芙兰低声问。“如果您只听我的话,恐怕对了解事实没有多大帮助。”
“好了,都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耍脾气了!”夏尔皱了皱眉头,像是在呵斥她,“现在我对情况一头雾水,能向个人来了解情况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再说了,你想要编谎话骗过我可没那么容易。”
男人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信呢?我都骗了你那么多回了,还觉得我骗不过你……芙兰心想,几乎想要笑出来了。
不过哥哥焦急的表情却让她心中倍感欣慰,她也不打算再卖关子了。
“她……她揍了我,因为她跟我提了一个要求,而我却不想屈从于她的要求……”
“她跟你提出什么要求了?”夏尔马上追问。
在他的印象里,艾格尼丝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并且极其自重身份,绝不会做出随意殴打外甥女的行为——虽然这个外甥女的血统存疑,所以他不相信艾格尼丝是突然发疯。
“她叫我离开您,永永远远地离开您。”芙兰回答。“而我没有答应她,所以……”
“她不会做出这么不近人情的事的,告诉我,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夏尔打断了她的话,“我再跟你说一次,我和她相处了十几年,她是什么人我比你更加清楚。”
“我没有骗您!她叫我放弃对您的爱意,去找别人,找随便哪个青年才俊嫁出去,不给您、不给其他人带来任何麻烦。”芙兰不得不马上解释,“对我来说,这就跟要我永远离开您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