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摆特意的姿势,你就半躺在床上就行了,对我来说轻松自然的姿态要更好。”埃德加摆了摆手,示意她放松就好。“放心交给我吧,我会留下一副好礼物给你的!”
然后,他轻轻地移动了位置,走到了窗口边,然后把画布放到了桌子上。
他打量着夏洛特。
在黯淡的月光当中,金发的女性倚靠在床背,半躺着看着前方。奢华富丽的蓬松衣裙,每隔一段都打着纷繁的花边,袖口蓬松,妆点着她曼妙的身躯,这姣好的身躯看不到一点怀孕的痕迹,反倒显得她娇媚可人。她的表情在阴影当中有些模糊,看上去似笑非笑,好像在嘲弄着什么一样。
这就是美啊……艺术家静静地欣赏了一下,最后由衷地叹了口气。
他在外面闯荡了这么多年,但是即使到现在,他还是能够被真正的美所打动,带来那种无可抑制的创作——这也许就是一个艺术家的天赋吧。
“我们特雷维尔家族的女人就是好看!”他半是恭维半是真心地喊了一句。
然后,还没有等夏洛特回应,他就开始刷刷地在画布上画了起来。
到了这个年纪,他的手仍旧保养得十分好,白皙而又纤细,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在画布上演奏钢琴一样。
很快,画就在他的手上慢慢勾勒出了形状,一点一点地凝聚起了他对艺术的敏锐感觉……所谓艺术,就是深藏于灵魂当中的天赋,在受到某种触动之后的灵光一现吧。
“您画得怎么样了?”许久之后,夏洛特低声问。“我的姿势有些僵了,想要放松一下。”
“就差最后几笔了,我感觉很好!”埃德加低声回答。“你随意休息吧,反正现在那个样子已经在我的脑海里了。”
得到了他的允可之后,夏洛特微微沉下了肩来,舒展了腰身。
接着,他低下了头来,打算将最后的形神给画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
“时间已到,这就够了!”夏洛特低声喃喃自语,然后以自己都难以想象的速度,跳到床边,拿起旁边的椅子,重重地向他的头挥了过去。
“砰!”沉闷的一声轻响,在房间当中悠然回荡。
挨了重重一击的中年人,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堂侄女儿兼儿媳妇。
他满眼都是晕眩,然后,却足以看清对方那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表情。
我早就该知道的……我早就该知道的。特雷维尔家族的人,又怎么会不这么做呢?只有自己这个异端才会想不到吧。
他的心沉落到了谷底。
晕眩感袭向了他的大脑,他眼睛渐渐迷糊,一切都看不清了。
迷离中,面前的这个女性的面容发生了微微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的表情也慢慢转变,从冷漠变成了愤怒,最后变成了狰狞,犹如是要扑过来的生死仇敌一样。
“砰!”
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击。
“砰!”
全身的血凝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
是你……是你在找我报仇吗?
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你明明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带着最后的疑问,埃德加-德-特雷维尔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委顿到了地上。
“我给过你机会的。”夏洛特放下了椅子,冷冷地打量着自己的堂叔。
。
依照夏洛特的吩咐,车队和护送的士兵们慢慢地在路上行进着,时间很快来到了深夜。
在预定的地方车队停了下来,然后夏洛特在使女的随同下慢慢地走下了马车,一副困倦到了极点的样子。
此时的伦敦已经是一个人口充塞的大都市,所以即使是郊区,也已经十分繁华,各条道路都整修得十分平整,到了晚间出行的人仍旧络绎不绝。
“辛苦您了,先生。”在使女安排好一切之后,夏洛特朝护卫她的军官点头致意,然后和走上了旅馆的楼梯。
而这位军官在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之后,也去安排自己的士兵的住宿了。
说实话安排他来护送只是一种礼节性的表示而已,他并不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他没有兴趣去监视特雷维尔夫人到底想做什么,反正法国人的想法一直都很奇特——尤其是在夫人还另外带着一位客人的时候。
他反而担心过于殷勤地跟在这位夫人旁边,反而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夏洛特回到房间之后,仿佛是有些脱力地舒了口气,虽然有伪装的因素在,但是她确实有些劳累了——当然,这种劳累还并不足以影响她接下来的行动。
也许是事先就有了准备的缘故,房间还算干净,不过里面的空气有些沉闷,带上了一种不列颠特有的阴冷味道。夏洛特微微感到有些气闷,于是走到了窗口,打开了窗。
然后,她拿出了自己的手绢,在窗口上摇了摇,做出了事前约定的暗号。
接着,她一头倒在了床上,闭目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床的气味不大好,而且看得出来是用旧了的料子。虽然已经按照最高标准来安排了,但是这里毕竟不过是一座小小的郊区旅馆而已。
从小锦衣玉食的夏洛特。不由得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在心里给自己的堂叔又记上了一笔账。
她并没有等待多久,轻轻地敲门声就从门口响了起来。
她没有应声,因为门根本就没关。
然后。轻轻地脚步声从门口传了过来,然后又停下了。
夏洛特重新睁开了眼睛,发现她的堂叔正一脸微笑地打量着她。
虽然刚才经过了一番劳顿,但是这个中年人看上去精力十分充沛,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一样。金色的头发仍旧梳理得整整齐齐。
单论相貌而言,这个中年人不愧是她丈夫的父亲,是她这个伟大家族的一份子。特雷维尔侯爵的俊朗之中又填上了一种柔和的潇洒,
要是性格也能稍微像一点他父亲就好了!夏洛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谢谢你,好侄女儿……”还没有等夏洛特从沉思当中清醒过来,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就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我真没有想到一切竟然能够如此顺利,多亏了有你帮忙啊……太谢谢了!”
虽然他不住口地道谢,但是夏洛特的脸却依旧紧绷着。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看出了儿媳妇一点都不想跟自己套近乎,埃德加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好吧,夏洛特,我知道你不太开心,但是想来你会理解我的,性命关头谁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算了,以后反正我不会再碍你的眼了,你就算不高兴也不用忍耐太久……姑娘,我跟你保证。这次只要我能够逃脱,我就会永远消失,不会再来麻烦你们了,我说到做到!”
哼。说什么说到做到,连自己儿孙都不顾,你这个人还有一点点信用吗?天晓得你以后还会怎么勒索我们!听到了他的话之后,夏洛特在心里冷笑,
“您现在是什么打算?”虽然在心里冷笑,但是她表面上反而和煦了下来。“是在这里离开,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去伦敦?”
“我还是今晚就离开这里算了,明天我独自前往朴茨茅斯或者其他南方的港口,从那里离开英国。”埃德加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现在还不够晚,等一下到了午夜我就走。”
“什么?”因为有些吃惊,所以夏洛特禁不住惊呼失声。“您等下就走?”
虽然吃惊,但是她并不担心对方突然改变行程——反正现在这里已经被盯住了,他就算半夜偷偷溜走,也只会被艾格尼丝他们抓住而已。
“是啊,我这一路想了一下,最后觉得我还是不要去伦敦了。”埃德加长叹了口气,“伦敦这个城市太大,说不定就会有什么人发现我的行踪——之前我能够被艾格尼丝找上,就是因为我陪马尔巴勒公爵夫人在伦敦晚了几天……哎,真是巨大失误啊,谁想得到那个丫头居然这么快就追了过来呢!”
顿了一顿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罕见地闪过了某些沉痛。“再说了,我的儿子女儿现在都在伦敦,我去那儿不是更加伤心了吗?”
“我感觉他们确实不会欢迎您。”夏洛特冷静地刺了对方一句。
“何止不欢迎啊!简直把我视同仇敌似的!”中年人禁不住加大了声调,“夏尔之前就跟我说了,他只救我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救我了,我看得出来,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我要是真的跑了过去结果落到了他的手上,天晓得会发生什么……还有,我那个女儿,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