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游刃有余

不过,在夏尔看来,这反而是好事——不太懂事的年轻人,总比满心诡诈的阴谋家要好对付。

“这才是一个军人应该说的话啊!”夏尔貌似十分高兴地和他握起了手。好一会儿才分开。

接着,他指着芙兰,“因为我爷爷的关系,我的妹妹最崇拜军人了……所以我想她应该对您十分好奇。”

“您真的当过兵?您是在哪儿服役的呀,波拿巴先生?”芙兰心领神会,抬起头来。以一种恰到好处的好奇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我……我是在美国当兵的,18岁那年我从西点军校毕业,然后在德克萨斯服役过,同墨西哥人打过仗。”年轻人马上回答。“今年我才从那里退役。”

“德克萨斯?”芙兰挑了挑眉头,说实话她并不知道那里是哪儿,“那儿……那儿危险吗?”

“那儿十分危险,自然环境恶劣,而且有可恶的墨西哥人。”年轻人马上回答,“不过……那儿也十分美丽,有欧洲永远看不到的广阔荒野,真的,在那儿天空都特别蓝。”

“那您怎么从那里退役了呢?”芙兰好奇地问。

“因为……我想像您的祖父特雷维尔元帅那样,为了保卫法国冲锋陷阵,为保卫法兰西,保卫……保卫您……以及和您一样可爱的花朵们而战。”

“啊……谢谢您。”芙兰有些脸红了。“我相信您能够得偿所愿的,法兰西军队也需要您这样勇敢的战士。”

在特雷维尔小姐满怀天真好奇的注视下,热血涌到了他的脸上,让他感觉脸上阵阵发热,他只觉得心都在扑通扑通乱跳,几乎就像是要从胸腔当中蹦出来一样,连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奶奶说得很对,这么美丽,这么纯洁而富有教养的女孩子,在美国是碰不到的。

这些客套话本来是别人教给他说的,为了搞好和特雷维尔家族的关系,但是他说着说着,却好像感觉它就是自己心中最想说的话一样,以至于每个字都带上了难以抑制的激情。

那位小姐听到了这段话之后,先是一惊,然后笑着朝他表示感谢,他真想用不管什么方式告诉她,这根本不是旧大陆上流社会上面常见的客套话,而是一个新大陆青年人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看来勇士得到了认可了。”等他们客套完了之后,夏尔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先生,您既然得到了她的认可,那么我的爷爷也一定会认可您的。我祝福您在法国军队当中前途无量。”

帕特森女士听明白了他的暗示——夏尔-德-特雷维尔,将会尽自己的努力,让她的孙子回到法国军队服役,同时他认为这件事十分有把握。

果然。这世上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只要找对了人。

“谢谢您,特雷维尔先生,我们祖孙两个人绝对不会忘记特雷维尔家族对我们的帮助。和某些人不同,我们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她十分精乖地跟夏尔道了谢。保证自己一定会履行诺言,“我的孙子一定会服从元帅的指令,为法兰西效劳。”

“对了,您等下是要出去吗?”帕特森女士又打量了一下两兄妹的着装,“真希望您并没有因为我们而拖延行程。”

“是的,等下我和我的妹妹要一起去游览大英博物馆。”夏尔十分老实地回答,“不过您放心,您并没有耽误我们,反正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大英博物馆?”女士先是有些惊讶,然后马上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看着他的孙子,“热罗姆,你原本不是也想去大英博物馆看看吗?”

“嗯?”年轻人先是没反应过来,但是很快就从奶奶的神色当中领悟到了她的意思。“是的,我一直都想过去看看,只不过被其他事情给耽搁了。”

谢谢你,奶奶!他心里不住地感激——虽然他奶奶的意思原本是想要让他和特雷维尔先生加深感情。

“既然这样的话……”帕特森女士转回视线看着夏尔,“特雷维尔先生,我郑重地请求您,就让他随同你们一起去吧。这样您更能够加深彼此的印象和了解。”

夏尔微微踌躇了一下。

按理说和妹妹去游览,中途多带一个人本来没什么,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现在想要拉拢的棋子。但是,芙兰好不容易期待了那么久。他也不好自己做决定。

于是他看了看芙兰,准备让她自己作出决定。

“那真是太好了,大家一起过去才热闹嘛!”芙兰突然说,看上去好像是欢呼雀跃的孩子一样,“先生,就这样吧。”

多年来的共处所带来的细致入微的了解。她从哥哥的眼睛和表情里面,明确得到了一个信息——“这个人需要敷衍一下”,既然这样的话,她也不介意帮哥哥个忙。

“那好,我们就一起过去吧,女士。”眼见芙兰如此说,夏尔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朝女士点头表示允可。“正好我们可以从您那里得到一些教益。”

“我就算了吧……一大把年纪了,要是跟在你们旁边会扫了你们的兴的。”女士苦笑着摇了摇头,“而且我最近几天转来转去早就累了,休息一下就行了。”

接着,她又和特雷维尔兄妹两个客套了几句,然后又叮嘱了孙子一番,接着离开了旅馆。

年轻人目送着自己的奶奶离开,然后又重新看着芙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波拿巴先生,希望和我们一起游览,不至于让您感觉无聊。”眼见对方有些局促不安,所以芙兰就十分友好地朝他开口了,“我和玛丽都是学过画画的,所以我们比较喜欢艺术品,像您这样的军人应该不太感兴趣吧。”

“不……不!我十分……十分感兴趣!”年轻人连忙摆手否认,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说话都有些不成调了。“而且我认为,能够……能够同您游览的话,不管……不管哪儿……都会,都会十分有趣的。”

真是美国来的乡巴佬,一点都没见过世面啊!他真的是浪荡成性的波拿巴家族的成员吗?

看着年轻人这面红耳赤的羞怯样子,玛丽忍不住在心里冒出了疑问。

就在这时,她发现芙兰正好也在看着她。

两位好友对视在了一起,然后同时嘴角上撇,对上了一个若有若无而又心照不宣的微笑。显然芙兰也某种程度上和玛丽想到了一块儿去了。

“哦,当然了,谢谢您,波拿巴先生。”芙兰的笑容马上隐没了下去,然后同样略带羞涩地扫了这个年轻人一眼,“我很感激您的帮助。”

欧洲贵族社会当中那些心思机敏的淑女们,在对付新大陆热情奔放感情外露的年轻人时,总是游刃有余的。

“哈?他们自称是波拿巴家族的成员?”因为实在太过于惊诧,所以芙兰微微睁大了眼睛。

然后,她茫然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着,“这……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难怪玛丽的表现那么奇怪,毕竟她是肩负着监视责任的,听到了居然会有波拿巴家族的成员来找她本人的话,难免会觉得芙兰暗地里又在搞什么阴谋。

可是,这也太冤枉了,我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呢!她禁不住在心里苦笑。

“真的不是你做的吗?”玛丽还是有些不信,一直盯着芙兰。

“真的,绝对如此。”芙兰慌忙摇了摇头,“我不会到现在还做这种傻事,更加不会当着你的面来做啊!”

也许是因为这个理由比较有说服力,玛丽终于相信了。

“那好吧,我相信你。”玛丽点了点头,然后稍微往门内挪动了一下,“正好先生在这里,那就太好了,我要把事情报告给他,由他来做决定。抱歉……”

“好的,我明白,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芙兰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招了招手,“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玛丽松了口气,然后走到了房间里面。

此时的夏尔刚刚一气呵成地写完了自己给夏洛特的信,为了哄得夏洛特开心,他有意写了许多情意绵绵的话,自己看了一遍都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然后转头一看,发现是玛丽。

“玛丽,早上好,有什么事吗?”

“先生,有件事我想要报告给您,”虽然他笑容满面,但是玛丽却不敢造次,恭敬地躬下了身。

“请说吧。”夏尔做了个请尽管说的手势。

“刚才有人要求见芙兰。”按捺住心中的紧张之后。玛丽低声禀告,“是突然过来的,事前我一点儿都不知情,我问了她。她也说自己不知情。”

“嗯?什么?”夏尔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人在求见她?”

“是……是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年轻人,看上去是祖孙两个……”看到夏尔生气的样子,玛丽的心更加慌了,勉强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他们……他们自称是波拿巴家族的成员。”

“什么?”出乎玛丽预料的是,听到了这个回答之后。夏尔脸上的惊怒骤然消失了,只是变得有些怀疑而已,“真的是这样的吗?”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明白来拜访芙兰的人到底是谁了。

当初在威灵顿公爵那里拜会的时候,那位女士曾经就说过要来见一见芙兰,他倒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来得这么快,而且直接就来拜访他妹妹本人了。

“我想我知道他们是谁了……”

“确实如此,原来您是知道。”玛丽整个人都放轻松了不少。“他们刚才被我拦住了,现在在旅馆的大厅等着……抱歉。”

“不用道歉。你做得非常好,就应该这样。”夏尔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用意,所以鼓励性地拍了拍她的耳边,“他们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客人,你等下把他们叫上来吧,我和芙兰一起接待他们。”

“您也一起接待吗?”玛丽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夏尔一边说他们不是重要的客人,一边又要亲自接待。

“是啊,您不用接待了,等我几句话就能把他们都给打发了。”就在这时。芙兰也走了进来,然后直接接过了话头,“等下我们还要出去呢,您要是接待了。天晓得又要说多少客套话!”

“波拿巴家族的成员,我总是要敷衍一下的。”夏尔叹了口气。“你要是一个人接待,如果说错了话,总归不太好。”

“真的是波拿巴家族的成员?!”不光是芙兰,连玛丽都惊讶地失声了。

“等等,这不对劲啊!”玛丽觉得十分奇怪。所以忍不住发问了,“波拿巴家族的人们,没听说有到伦敦来的啊?而且好像我没有见过他们……是别的地方的支系吗?”

她现在心里有些暗暗懊恼,刚才以为对方自称波拿巴家族成员只是用来吓唬自己而已,没想到居然真的确有其事,这下不知道自己的怠慢有没有在对方心中造成不良印象。

不过,她的顾虑很快就被夏尔打消了。

“没错,他们确实是波拿巴家族的支系,只不过……现在应该算是不受承认和不受欢迎的支系。”

在两个女孩不解的注视之下,夏尔将这家人的来龙去脉慢慢地解释给了她们听。

“原来是这样……”当听完了夏尔的解释之后,芙兰和玛丽面面相觑。

她们之前并不是特别关心这种政治和历史上的问题,因此对波拿巴家族的历史渊源并不是特别了解,所以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

“她真是可怜人,居然被皇帝强行拆散了,以至于不得不独自生活这么多年!”芙兰似乎是对那位女士的遭遇有些同情,“那么我们去见见她吧。”

“那我们就不要再让这个不幸的客人久等了。”夏尔摆了摆手,做出了我们赶紧走的手势。

然而,虽然满面同情,但是芙兰却依旧好像是有些若有所思。

当走到楼梯的时候,她突然转过了视线,看着自己的兄长。

“先生,您是出于什么考虑才与他们建立联系的?为什么要答应帮助他们呢?我想不明白。同情她是一回事,但是要在同情之外再做些什么那就需要考虑一下了不是吗?我们并不对他们负有什么义务,亏欠他们的又不是我们。”

“你说得确实没错,我们不亏欠他们任何东西。”夏尔点了点头,同意了妹妹的看法,“但是有的时候,为自己找些朋友是对我们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