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越漂亮的女子就越是没有心肝——他再度确信了自己之前的那个观点。
然而,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供他在心中感叹了,特雷维尔小姐的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注视着他,好像正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如果真的出了这种意外的话,那诚然令人遗憾。”过了片刻之后,孔泽终于悠然回答。
“但是,这种意外,想来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的。我想,没有任何人会因此这种意外而获益,甚至特雷维尔先生本人也不会愿意看到这种意外,那他就少了个乐子可找了——因为就我所知,有些攻击他的文章反倒是他喜欢看的,毕竟国内那些评论千篇一律,太过单调。”
“嗯?怎么会?”芙兰和玛丽有些惊诧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难以置信地反问了起来,“先生喜欢看这种文章?为什么?”
“理由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跟您确认,特雷维尔先生经常翻阅外国的报纸,而且特别喜欢浏览攻击他的那些文章。您刚才破口大骂的那位作者就是其中之一,甚至还得到过他的捐款资助——当然,是匿名的。”孔泽带着一种奇异的笑容回答,然后又耸了耸肩,“其实我觉得也没有必要追问,大人物的想法肯定会让人难以捉摸——如果和我们这些平常人一样,那他也没有机会成为大人物了。”
“竟然是这样!这样恶毒的攻击他居然能够泰然处之,只当做是一种消遣……这是何等的胸怀啊……当年拿破仑都没有这样的气量吧?”听到了如此震惊的消息之后,芙兰喃喃自语,“果然……果然令人敬佩……”
她真是没救了……玛丽突然有一种想要掩面的冲动。
不管兄长想要做什么,恐怕这位妹妹都能从中找到一些值得学习和敬佩的地方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让她打消那个可怕的念头总是好事。
要是真的在英国搞出什么凶案来,那才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我们把行程改一改吧。”
就在玛丽暗自庆幸于一场祸端被消弭于无形的时候,芙兰突如其来的话,又让她陷入到了新的震惊当中。“今天不去威斯敏斯特了。”
“嗯……又怎么啦?”玛丽小心翼翼地问。“今天都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不去的话,那岂不是……”
“只是换个地方而已,又不是不出门。”芙兰颇为轻松地回答,显然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反正那种地方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我现在倒对其他地方更加有兴趣了。”
“什么地方……”玛丽颇为无奈地问。
也罢,换地方就换地方吧,反正只要她不闹出什么可怕的祸事来,自然由得她来决定。
“您带我去见见那位马克思先生吧?我倒是有些好奇,一个人凭什么可以这样自信,整天大放厥词。”芙兰转头看向孔泽,“先生,虽然您不愿意服从我的命令,但是想来您应该不会拒绝我这个要求吧——别跟我说您不知道他住哪儿,刚才您不是说过的吗?我哥哥给了他匿名的捐款,难道这不是经过您手的吗?我不信。”
“呃……”孔泽破天荒地对这位大小姐的思路有了些踌躇,因为他这下根本闹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怎么?我们家付了一大笔钱,难道连个人都不能见?”芙兰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些不悦。
“好吧……”踌躇了片刻之后,孔泽终于答应了。“但是我之后要报告给先生。”
“随便您。”芙兰带着胜利的笑容回答。
。
“污蔑!这都是何等无耻的污蔑!这些英国人真是太没有礼貌了!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恶毒的诽谤中伤!英国人在想什么?我哥哥对他们这样毕恭毕敬,他们还要这样攻击他?简直……简直厚颜无耻!厚颜无耻!”
在弥漫着金色雾气的清晨中,特雷维尔小姐和她的一行随从们在旅馆的餐厅里共进早餐。
然而,也许是因为特雷维尔小姐突然突发奇想想要翻阅一下英国报纸的缘故,原本融洽的气氛荡然无存。
因为难以抑制的气愤,她的脸都红了,就连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显然她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富有才能的兄长居然会受到英国报界如此攻击。
“!瞧瞧!这个国家的人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上帝的使者?他们有什么资格评断别人?这些英国人简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孔泽和玛丽都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雇主的妹妹生平罕见的大发雷霆。
“我就说了啊,这些英国人都是土佬,什么都不懂,你非要去看……这下不是给自己心里添堵了吗?这是何必呢……?”片刻之后,也许是为了让芙兰开心一点,玛丽以打趣的方式安慰了她,“好啦,吃点早餐吧,等下我们还得一起去威斯敏斯特呢!”
“被这些人这样倒尽胃口,怎么还吃得下……”芙兰仍旧气鼓鼓地,不过语气总算缓和下来了一些。
然后,她强忍心中的厌恶,勉强自己再度拿起了一份报纸,扫了一下末尾的署名。
“卡尔-马克思?”
然后,她皱着眉头,好像在回想什么,最后她终于恍然大悟。
“又是这个人!我记得他!他不是第一次恶毒攻击我的哥哥了,真是不知所谓……”
然后,她扫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孔泽一眼,“孔泽先生,您作为我哥哥所倚重的助手,难道就能坐视这个人这样如此恶毒攻击他吗?”
我当然能够坐视了,他挨骂跟我有什么关系?孔泽在心里冷然回答。
更何况……他自己也对此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过,在表面上他是不会将这种情绪给表露出来的。
“看到这些英国人如此肆无忌惮地攻击我的雇主,我确实感到十分气愤的,可是……他们毕竟是英国人,我们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孔泽不紧不慢地回答,“不过,您也不用过于放在心上,这些人说到底也只是一小撮人而已,有些人甚至是寓居于英国的外国人——比如您刚才所说的那位马克思博士,所以,他们是不能代表英国人的情绪的,他们在报纸上的攻击,用不了多久就会销声匿迹……反正现在又有谁会不受攻击呢?”
虽然他这么说有些推卸责任的嫌疑,但是倒也道出了事实。
在法国,夏尔-德-特雷维尔虽然名声同样不好,但是在夏尔及其同党的淫威之下,已经被严格的报道管制所约束的舆论界是绝对不敢于发出多少针对路易-波拿巴和他的亲信的攻击之词的,顶多是来一些不咸不淡或者暗藏机锋的评论。
但是在英国,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一来这里的报界已经习惯了言行无忌;二来攻击外国政要本来就是英国人最喜闻乐见的事情之一,所以哪怕现在英国zf有意于推进英法友好,报纸上针对夏尔的攻击也还是不绝于耳。
然而,芙兰却完全不接受这个解释。
“就算只是一小撮人,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吧?否则人人都会把这种败坏我哥哥名誉的攻击当了真!况且,就算攻击者不是英国人,那英国zf也不应该让这种无中生有的造谣中伤在他们这里广为流传吧?他们这样污蔑一位外国政要,难道能够体现出英国人自诩的侠义和道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