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现在才两点一刻,一切顺利。
而这时,已经被解除了一切职权的德-穆兰少校满怀尴尬地走到了他的身旁。
他将自己没有出鞘的指挥刀递给了吕西安。
“您拿走吧,勒弗莱尔先生,我已经向您投降了。”他有些垂头丧气地说,“我已经放弃了自己的阵地。”
“不,你留着这个吧。你并没有投降,只是服从了总统的命令而已。”吕西安轻轻地将他的指挥刀给推了回去,“我也没有同你交战,你现在仍旧是我的袍泽。”
“你能这样说真是太好了……”少校叹了口气。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波旁宫,“哎,总统到底是棋高一着!从现在开始,我们又重新得喊‘皇帝万岁’了吧?虽然他可能还没有那么快称帝……”
他的语气尴尬,但是并没有多少恐惧或者害怕,好像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所处的地位似的。
“对此我无法妄加评论。我也只是执行命令而已。”吕西安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给出了这样一个答复。
“得了吧,难道总统的愿望还会有人不知道吗?”少校苦笑了一下,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他到底还是办成了!终归是皇帝的侄子啊!”
“我会被追究责任吗?”沉默了一阵之后,少校又问,“毕竟我挡了你们的路……”
“我想不会吧,毕竟你并没有选择顽抗。”吕西安先是犹豫了片刻,然后马上回答,“至少我会向上面建议不追究你的任何责任的。”
虽说如此,但是他的前途肯定会受到影响吧,这一点是在所难免的,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也就是说,我不会上军事法庭,但是前途已经完了吗?”德-穆兰少校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就因为我不幸在这个时刻,身不由己地处在了这个位置上?我并没有想过要和总统或者其他什么人作对。”
吕西安先是沉默,但是在士兵们的吵吵嚷嚷渐渐平息的时候,他突然低声给出了一句回答。“人世间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我们每个人都何尝不是如此。”
这是他的心里话——就在几年之前,已经穷困潦倒的吕西安,又如何能够想得到自己居然会突然拥有如今的一切,并且走上了飞黄腾达的康庄大道呢?
“在命运面前,我们都是如此渺小啊……”德-穆兰少校再度叹了口气。
他有好的家世,而且前途一直顺风顺水,却突然要面临这样的横祸,实在是让人懊恼不已。
“好了,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仿佛看出了他的不安和怨怒,吕西安好心地让他去休息。
“勒弗莱尔少校……”然而,德-穆兰少校却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吕西安。
、“什么?”
“也许我在今晚之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但是,请你……请你不要因为我今天放弃了和袍泽们进行内战,而认为我是一个懦夫!”仿佛是因为热血上涌的缘故,少校原本白净的脸上出现了一片潮红,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我不想因为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浪费生命,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害怕作战和死亡!”
在他激昂的剖白之下,吕西安稍微愣了一下。
“那么,你是否愿意同我并肩作战呢?在对抗外国的时候?”
“乐意极了!”德-穆兰少校大声回答。
“那好……到时候,我们战场上见!”吕西安给出了一个含糊的回答。
。
已经是凌晨时分了,黑沉沉的天空看不到半点星光,一切都笼罩在看不见底的黑暗当中。而在波旁宫的四周,却有一大群制服整齐的士兵举着火把,将这一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沿着波旁宫的两边,两群士兵拿着枪支互相对峙着,隔着短短的一段距离、泾渭分明地肃立着,火把上不住摇曳的火光,照得他们脸都有些发黄,再配合上那种如临大敌的表情,总透出一股阴森可怕的气息。
守卫波旁宫的士兵,人数明显要比进攻方要少得多,所以他们这边更加不安得多,很多人明显有逃跑的念头。而他们的长官维亚托-德-穆兰少校却不慌不忙,不动声色地走到了最前沿。
“长官……这些人自称是奉令来接收这里的……我们应该怎么办?”军士长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然后在少校的旁边低声询问。“他们来意不善,我恐怕……恐怕……”
“恐怕政变已经发生了。”少校低声回答,然后平静中略带戒备地看着对面的吕西安。“这个国家还在睡梦当中,就挨了狠狠一拳。”
军士长微微睁大了眼睛,好像不理解他的长官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时刻还这么镇定。
“是的……是这样没错,一定是总统发动了政变了!”片刻之后,他勉强地点了点头,“长官,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是抵抗还是服从?”
“你想死吗?”少校直截了当地问。
军士长顿时语塞了,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肯定是不想死的,但是如果长官命令抵抗的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抵抗了——因为从进入军队开始,他受到的就是这样的训练。
令他从庆幸的是,好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似的,这位年轻的少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吧,朋友,连你都不想死。我还能再指望谁呢?”
接着,他抬起头来,直接朝对面大喊了起来。
“你们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我是卫戍部队的长官维亚托-德-穆兰少校,你们的长官是谁。我要和他交涉一下!”
听到了对面的喊话之后,吕西安微微皱了皱眉头。
刚才,他本来想要直接下令突击波旁宫的,但是对面的长官却突然跑了出来,再度给了他平静解决这里的希望。
但是在另一方面。时间又十分紧迫,他在这里消耗不起太多时间。
沉吟了片刻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就是他们的指挥官,你有什么话赶紧跟我说!不过话说在前头,你们必须马上停止抵抗,否则不管你说什么,结局都是一样!”
“好的,不会耽误您几分钟的。”这位少校从士兵们的间隙当中走了出来,然后无视了对面如同丛林一般的枪支,径自走了过来。然后站在了离吕西安仅仅只有几米的地方,然后,他认出了吕西安,微微挑了挑眉头。
“哦!原来是勒弗莱尔少校!我听说过您!”
“没错,是我。”吕西安沉着地应了下来,“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不想让你的士兵们留学,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和我为难,遵从总统阁下的命令。”
如果不是通过夏尔提供的情报。早已经知道了这位维亚托-德-穆兰少校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话,他肯定会对方如此年轻的面孔感到惊愕的。
这位少校出身于贵族家庭,之前几代人都有过从军的经历。因为在1848年镇压六月革命中的暴民有功,被鉴定为政治立场坚定明确。所以受到了提拔,经过了几年之后,在一位担任国民议会议员的叔叔的帮助下,成为了波旁宫守卫者的长官。
不过吕西安倒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也认识自己。
“少校,您不用惊奇。其实我早就听说过您的名字了。”少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愉快的笑容,同时摊开了自己的双手,示意自己没带武器,“我看过您关于未来战争的许多有见地的评论,都让我十分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