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路易-波拿巴没有儿子,约瑟夫一直是把自己的父亲热罗姆王和自己本人,当成是家族当然的继承人的。然而,在波拿巴党人当中,却有很多人根本不承认他的这种地位,这一派人的领袖就是莫尔尼。
既然如此,莫尔尼和他十分不对付,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一个是路易-波拿巴同母异父的弟弟,一个是,波拿巴家族的内部争斗,在还没有篡权完毕的时候就已经愈演愈烈了,也让波拿巴分子隐隐间也分成了两派,而且也经常互相攻讦。
夏尔平常并不参与到这种斗争当中,希望自己保持一个不偏不倚的“不热衷于政治的铁路狂热者”的形象,然而他虽然十分希望身处事外,但是他的地位使得他不可能丝毫不参与到这种斗争当中。
眼下虽然暂时还可以置身于事外,但是未来当不得不参与的时候,我应该身处何方呢?夏尔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疑问。
“夏尔,这个莫尔尼对你也很不客气吧?别忘了那次的会议里,就是他带着人有意要驳你的面子的!”似乎有些余怒未消,愤愤不平的约瑟夫-波拿巴继续说了下去,“仗着有总统先生的宠信,他现在越来越嚣张了,丝毫也没有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好像以为我们没办法回击他似的!总有一天……”
似乎没有发现夏尔的沉思似的,约瑟夫-波拿巴继续在夏尔的旁边抱怨了起来,然而他突然住嘴了,望着一个方向沉默不语。
夏尔心里也感觉有些不妙,连忙抬头往他看着的方向看去,然后发现他们正在谈论的对象——未来的德-莫尔尼公爵——正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两位先生,刚才在谈论什么呢?”他貌似温和地问,但是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温度。
“哦,我们在谈论一些年轻人共同的话题。”带着的笑容,约瑟夫-波拿巴直接回答,浑身散发着一种“没错,我们就是在私下里骂你,你想怎么样”的气场。
夏尔微微皱了皱眉。
约瑟夫-波拿巴是故意的,要在这个人面前坐实自己“热罗姆派”的立场。
“哦,那么真可惜,我已经这把年纪了,没有办法体会一下你们年轻人的乐趣,真是可惜。”莫尔尼冷淡地回答,然后转头看向夏尔,“德-特雷维尔先生,您忘了吗?总统先生还在等着您呢。”
“我当然还记得,只是波拿巴先生刚刚找我有些事情谈,所以……”
“那位波拿巴先生才是总统,您应该优先服务于他才对。”莫尔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总统先生等会儿就要吃完晚餐了,我想您应该不至于想要让他等着您吧?”
接着,他无视了约瑟夫-波拿巴饱含怒色的视线,直接转身离开了。
“你瞧,这家伙就是这么目中无人!”面对着莫尔尼离去的背影,约瑟夫-波拿巴忍不住又抱怨了起来,“区区一个私生子而已,居然还敢这样对着我们说话!”
没错,他是热罗姆亲王和符腾堡公主的儿子,当然有资格看不起一个私生子了。
不过夏尔却仍旧在沉思当中。
“那位波拿巴先生才是总统,您应该优先服务于他才对。”他在仔细琢磨对方的这句话。
也就是说,我在他的眼里,还是属于“可以挽救”的行列,只要离约瑟夫-波拿巴远一点吗?
片刻之后,夏尔得出了答案。
那么这是他的意思,还是路易-波拿巴的意思呢?新的一个问题又接踵而至。
“嗯,这家伙确实古怪得很。”他低声回答。
。
“也就是说,在你看来,大部分的议员们会不太认同我撤换掉总理的决定?”
在爱丽舍宫的会议室当中,当着夏尔等一大群人的面,当今的法国总统路易-波拿巴先生对着自己的堂弟温和地问。
在堂兄的视线之下,约瑟夫-波拿巴心里有些微微不适,但是他还是打起了精神回答。
“是的,没错,最近我去秘密和一些议员们沟通了,但是他们都不大认同我们的决定。”
“总归是有些人同意的吧?”路易-波拿巴不动声色。
“有倒是有,”约瑟夫-波拿巴勉强地笑了起来,“不过,他们大多数是墙头草,如果大多数人表示不认同您的决定,那么他们也不敢冒险轻易表态。”
接着,仿佛是对堂兄的视线不堪重负了一般,他像是求援式地把视线扫到了端坐在一旁的夏尔身上。
“不止是我们,其他人面临的情况也是差不多的,比如,夏尔就好像也碰到了这类困难?”
“是的。”夏尔连忙从静止状态中恢复了过来,“我同几位议员交谈过,发现他们的态度也差不多,只是程度不一而已。”
“比如雨果先生?”路易-波拿巴的视线转到了他的身上。
“嗯……”夏尔轻轻点了点头,“那次我和他谈了这个事情,他明确反对了我的意见。从他的态度来看,想要争取到他的支持是不大可能的。”
“哼,也好,本来也没指望得到他的支持。反正那种人只会夸夸其谈,只配钻进书堆里去,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用。”在夏尔的注视下,路易-波拿巴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显然,在他心里,并不是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
眼见他有些不悦,大多数人都不敢再说话了,房间登时就陷入到了一种压抑的沉默当中。
眼见大家都有些噤若寒蝉,路易-波拿巴微微皱起了眉头,然后突然又笑了起来。
“你们不用这么担心,在我看来这反而是好事。”
“好事?”约瑟夫-波拿巴有些不解。
“当然是好事了。”路易-波拿巴仍旧冷笑着,“我们私下里接触了这么多人,按理说现在我的想法已经是个人人皆知的秘密了,但是不管是政界还是新闻界,却一直没有什么骚动发生……你们不觉得这是好事吗?”
“这样也对。”约瑟夫-波拿巴恍然大悟。“就算现在是议会休会期间,也不可能就没人理会这件事,既然没有什么骚动……”
确实,既然接触过这么多人,那么路易-波拿巴的打算就不可能隐瞒得住,在一向喜欢传递谣言的政坛当中恐怕早已经传遍了。那么为什么在传遍之后仍旧没有发生什么骚动呢?
“既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那么这就说明政界并不反对他走人,哪怕是他们的同党。”未来的皇帝冷冷地回答。他拿自己的同党们作为试探的气球,然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那么接下来他就无需要顾忌什么了。
“不用怕,巴罗先生在党内也有不少敌人,我们只要得到了那些敌人的欢心,就不用害怕撤换他会引起整个秩序党的反弹。”然后,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早说过了,秩序党人貌似强大,但也只是表面强大而已,他们是一群无能者的集合体,我们有的是办法,能叫他们分崩离析!我已经决定了,在议会一结束休会,我就告诉他们,我要把巴罗先生从总理的职位上拿下来——当然,在同时,为了安抚他们,我会继续让一位秩序党人接任总理的。毕竟,我们现在还没有把握发动兵变,只能先用政治手段扫一扫敌人的威风……哼,他们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不管什么繁文缛节,直接用大炮来和他们说话了!”
和其他人一样,夏尔也同样恭敬地聆听着领袖神谕,然而,他在心中的想法却和其他人有些微妙的不同。
经过了一场之后,法国人打垮了一个王朝,赶走了一位国王,成立了一个共和国,还制定了一部在当时世界上最为民主的宪法。然而仅仅过了4年,共和国就完蛋了,一个复辟的专制帝国就拔地而起,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还是说任何一种脱离现实的民主体制,一旦操作不慎,最后都会走向专制?
确实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