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一切顺利,安排全部到位,一向沉稳的约瑟夫-波拿巴也忍不住有些志得意满起来,他若有所指地说出了一段话。
“对待人民,恩惠要一点一点地给,要让他们尝到一点甜头之后去期待后面的甜头;痛苦却要想办法尽可能一次性地施加到他们身上,让他们痛不欲生到甚至来不及想要去愤怒。只有这样,统治者才能实现自己的统治。”
这是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里面提到过的经典理论,数个世纪以来一直被执政者们暗暗欣赏和施行,却从未有人明明白白对人民宣诸于口。
“看得出来,您对《君主论》研习甚详。”夏尔不着痕迹地恭维了一句。
“统治是一门艺术,我们当然要花很多年来学习和应用这门艺术。”约瑟夫-波拿巴微笑着对自己的话进行了一个总结,这一刻,他似乎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皇座上端坐着的陛下似的。
结果到头来,你这一辈子都几乎完全用不上你辛苦学到的帝王术。你的堂兄在当了皇帝后结了婚,然后出人意料地在接近五十岁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儿子,一个合法的继承人,让你这辈子最大的渴望变成了一个可笑的梦幻。
夏尔冷冷地在心里讥讽了一句。
然而,他肯定不会说出口。他只是微笑着再度向这位未来的亲王欠了欠身。
“夏尔,正如那位银行家所说,您有头脑,有胆略,还知道怎样做出应该做的决定,所以我可以肯定,您在未来肯定是前途无量的。”约瑟夫-波拿巴终于说出了他最核心的问题,“但是,您想必也知道,想要走上最高峰,仅仅有这些东西还不够,您还需要帮手,需要盟友,需要能够在关键时刻靠得住的人,对吧?”
“当然如此。”
约瑟夫-波拿巴不再说话,只是递过来了一个“我对你说了这么多你难道还不懂我的意思吗?”的眼神。
好吧,如今再装什么矜持就纯属是脑子进水了,该给他一点表示了。
“波拿巴先生,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夏尔的语气重新变得轻快起来,“您放心吧,既然您辛辛苦苦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还对我们如此坦率和看重,那么从今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特雷维尔家族总是会站在您身后的。”
这样比较方便推你一把。
约瑟夫-波拿巴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因为他不可能听到夏尔在心中所补充的那一句话。
“我不会让您和您的爷爷失望的。”他淡淡地承诺了一句。
政治家的风度让他们两个都没有表现得十分激动,但是两个人心里都明白,从此刻开始,他们已经结成了攻守同盟——约瑟夫-波拿巴在上,夏尔-德-特雷维尔在下。
所不同的是,约瑟夫-波拿巴不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而夏尔知道。
“夏尔,你知道你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片刻的沉默之后,约瑟夫-波拿巴又问了一句,还没等夏尔回答,约瑟夫-波拿巴就继续说了下去,“就是年轻,以及碰到的机遇。出身在特雷维尔家是你的第一个幸运,你可以从小就接受优良的教育,让你明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特雷维尔侯爵足够年迈是你第二个幸运,这样你早早就能站出来接触一些实际的事务,来验证你学过的理论。而现在,你碰到了第三个……”
“我深信如此。”夏尔第三度欠了欠身,恭敬而又谦逊地回答。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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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跟夏尔和约瑟夫-波拿巴两个人再度谈了一会儿之后,银行家博旺男爵直接先行告辞了,而约瑟夫-波拿巴则留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坐在自己的原本的位置上。
而夏尔也和他一样,呆在座位没有动。被黑色外套包裹起来的两人,此时看上去都有些阴郁。
约瑟夫-波拿巴起先似乎是打算让夏尔先开口,但是等了一会儿发现夏尔完全没有打破沉默的意思之后,他只好自己先开了口。
“夏尔,抱歉,事前没跟你说明,让你这么吃惊。”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我想,你肯定不会因此而怪我吧?”
只要有个起头的就好了。
“不,当然不会,事实上我非常感谢您给我以机会。”夏尔平静地回答。
“那看上去您现在好像不是很高兴?”
“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而已。”
“什么问题?”约瑟夫-波拿巴饶有兴致地追问了一句。
那就摊开来说吧。
夏尔微微躬了下身,行了个礼,然后才开口。
“波拿巴先生,我并不是一个笨蛋,您肯定知道这一点。所以,您对我如此之大的帮助,我不会无聊到当做是因为自己偶然走了大运而捡来的,我很清楚,您肯定会有自己的考虑。而且,我个人认为,这种考虑还是越早跟我说越好,您看呢?”
在夏尔委婉的逼问之下,约瑟夫-波拿巴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夏尔,然后轻轻耸了耸肩膀。
大家也确实到了该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正如你所言,有些事确实是大家摊开来说比较好。”
夏尔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等着他的后文。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约瑟夫-波拿巴说出了他最后的考虑。
“夏尔,我们之所以对博旺男爵的计划如此赞赏和支持,除了这个计划能够让大家都大发一笔横财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考虑。”
“什么考虑?”夏尔眨了眨眼睛,然后探询地问了一句,“他会给法国带来动荡,使得波拿巴家族更有机会登上最高位?”
“是的,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考虑,但这不是全部。”约瑟夫-波拿巴温和地回答,“然而,对我们来说,它最大的作用却是……能够极大地降低人们的预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