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没事吧?”
注意到夏尔下意识的称呼转换后,夏洛特脸上闪过了一丝喜色。“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我从不与组织其他人联系,而且平时也很注重隐秘,这次更加是确认了好久才重新出来,应该没事吧。况且,这次由于其他人的奋战掩护,大多数重要人物都逃离了,根本无法往上牵连……”
“哦,那就好。”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夏尔,连忙换回了刚才那种客气疏离的口吻。“为您感到庆幸。”
“不得不承认,虽然万幸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但是这次我们元气大伤……”夏洛特轻轻摇了摇头,“更为可怕的是,这次政府是几处地点同时动手的,在巴黎、外省的几处地方,他们同时对我们组织的人发动了袭击……夏尔,想必你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这意味着,你们中间有叛徒?”
夏洛特轻轻点点头。
“恐怕层级还不低。”
“应该是这样。”
“我的事应该还没有关系,但是……”
夏洛特突然捏住了夏尔的手。
“夏尔,我今天来是特意要提醒你的,当心!我们都知道现在这个王朝已经接近穷途末路了,但是,正因为如此,政府就会更加疯狂,没准儿什么时候就会对你们动手了,你一定要当心啊!你不像我,我负责的只是传递消息,然后在后面出出主意,而你……你一直是……”
她的手捏得很紧。
“我当然会小心的。”等了半晌,夏尔才慢慢回答。“你也要当心。”
“我也会的。”夏洛特微笑以对。“但是,你要多想想自己。我还有两个哥哥,他们并没有参与到密谋,就算我被抓了也牵连不到他们,但是你呢?如果你被抓了,谁来照顾芙兰?难道你打算让芙兰来继承你的理想和事业吗?”
“当然不会。”夏尔无比郑重地回答。“我永远也不会允许芙兰参入到这些事情当中,特雷维尔家的阴谋家和疯子已经够多了!”
“疯子?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看待你和我们的。”夏洛特又苦笑起来,“但是那又如何呢?大家都知道,和棋盘上那样,离王最近的总是疯子嘛。”
【这是一个双关谚语。在法语中,fou既有象棋里的“相”的意思,又有“疯子”的意思。】
“砰!”
门发出一声巨响,被人踢开了。
“芙兰?”两姐弟同时惊了一下,然后夏洛特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
芙兰端着茶,不着痕迹地走到了桌子的中间,正好遮断了哥哥与堂姐的视线。
“夏洛特姐姐,您来我家怎么不招呼一声啊,这么久不见您,我还挺想念您的……”,她巧笑嫣然地面对着夏洛特,然后将茶放到了她的面前。“来,先喝杯茶解解渴吧?”
她的语调轻快而又愉悦,完全符合待客之道。
然而,背对着夏尔的她,眼中却毫无笑意,凌厉的视线却只表现出质问。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们刚才干了什么?
夏洛特呆了一下,然后脸上浮现出几乎同样的笑容。
她突然站起身来,然后轻轻抱住了芙兰。
“芙兰,我亲爱的妹妹……两年不见,又好看很多了呢,唔,还长高了,真让姐姐高兴啊……”
十五岁的少女,二十岁的女郎,极为相像而又略有不同的脸,此刻似乎有了雷同的表情。难道这也是同为特雷维尔血统的缘故吗?
。
他和她认识了。
他和她互相了解了。
他和她有过爱恋。
然后,他和她有了争吵。
然后,他和她分开了。
几乎每一场以分别为终结的恋爱,都是以这五步路线完成其寿命的,所待填充的只是其中的具体内容而已。
但是,他和她是堂姐弟关系。不过,虽说是堂姐弟,但是他和她的诞生日还没差到一个月,基本上是同样大的青年人。
当然,不管年龄差距多大,如果在21世纪,恐怕这是明显的违法行为吧……哦不,即使是在这时代的中国,堂姐弟之间有恋爱关系一样是骇人听闻的罪行。
但是在这个时代的欧洲,为了保持血统,为了让家族财产不至于因为嫁妆而外流,或者为了别的什么,或者哪怕仅仅只是为了攀亲方便,堂表亲之间的恋爱乃至成婚的事例屡见不鲜,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别的不说,路易十六的长公主殿下,不就是嫁给了自己的堂兄,路易十六亲弟弟阿图瓦伯爵的儿子吗?王家尚且如此,下面的贵族和平民又何须有什么顾忌?
然而,他和她最终还是分手了。
并不是因为夏尔有什么道德观念的障碍,也并不是因为害怕影响到特雷维尔家族下一代的生理和心理健康——好吧,应该说夏尔其实也是有点害怕的,但主要原因不是这个。
不管怎样,简单说来就是,夏尔曾经迷恋过堂姐夏洛特,但是,已经结束了,
至少夏尔本人是认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然而,当那只柔滑细嫩的手轻抚上他的额头时,他依旧忘记了避开,甚至还有些失神。
好在,双耳还能够忠实地传递自己接收到的话语。
“婚约的事,是我故意跟爷爷提的,如果没人来阻止,我最后也会让它中断。可是,我很开心呢,你真的站了出来把这桩婚事给毁掉了……夏尔,我真的很开心呢……”
“爷爷说你干得漂亮,既有胆量又有头脑,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特雷维尔了……”
“我知道,你不肯也不敢来见我,所以今天我直接过来了。夏尔,你最近还好吗?”
还好吗?还好吗?还好吗?
诚恳而又带着关切的问候,让夏尔清醒了过来。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微笑重新浮上他的面庞,然后他轻轻地偏开了头,避过了夏洛特的轻抚。
“哦,谢谢您的关心,我还很好。”
他使用的称呼,依旧是恭敬而又带着疏离的“您”。
手慢慢地被收回了,莫名的笑容却依然残留在那姣好的面庞上。
接着,她轻轻退后,然后坐到夏尔的对面,棋盘黑子的一端。“你还是老样子呢。”她望着棋盘,似乎又另有所指。
“还好。”夏尔简短地回答,接着他探询地扫了姐姐一眼。“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呢?”
“没有什么别的事就不能过来看你吗?”夏洛特依旧微笑。
夏尔没有回答。
夏洛特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