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些压制她的一切,对世界,她只想吐。就像被思蛊压制带来的感觉一样。
但如果她能赢一次呢?
留下什么证据或痕迹,只要让她赢一次就好……
七政君子掉在不远处,夏羽寒完全构不著。
她的意识乱到连彼岸花都无法凝聚了。
彼岸花……
事实上,彼岸花究竟根源是什么,夏羽寒也没弄清楚。
太子曾说那是藏在她体内的上古禁术,加上不破誓,用血和命交换了强大的力量。
那强大秘术是什么?太子辨识不出,也说不清楚,连夏羽寒自己都不懂。
但此刻,她只剩下这个。
不管那个力量是什么,她都想放手一搏。
夏羽寒勉强凝聚心神,把彼岸花沉入黑湖底,再随著黑湖的涟漪朝外释放。
“彼岸花,释放你最初的力量。”
“彼岸花,让我看看你真实的模样。”
“彼岸花,你的原形到底是什么。”
“彼岸花,拜托,帮帮我、帮我……”
她在心底反覆默念。
随着一朵一朵彼岸花的融解,湖面开始散发出血雾。
越来越浓重的淡红色氤氲,在她周身蒸腾,化为满室妖氛。
像血色一样的雾。
剎那间,层层蛛丝好像忽然被从中间拨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有什么从她内在徐徐绽放,却又藏得隐密。
夏羽寒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画面:
一名女子牵着她的手,用力揣著她往前走。
那女子有双大而温驯的鹿眼,回头望她的最后一眼时泫然欲泪。
“我把命送你,你不会死......
同调...以鲜血为引、以天地为证,半魂交换......”
鹿女的背影在大雾之中一闪即逝。
那是什么?谁?
夏羽寒来不及细想,血雾已弥漫整个雷隐阵内。
原本紧紧裹住她的黑色布幔,终于被猛然撕开来。
敌人们忽然改变战略,撕裂布幔逼近,夏羽寒揉著自己眉心,勉强维持神智站起来。
她被包围了,却手无寸铁,彼岸花已彻底化为红雾,连实体都没有。
红雾弥漫,眼中的景物好像全被蒙上一层淡红色滤境,却沿著敌人周身轮廓上了色,三个若有似无的人形,高大又具有压迫感。
彼岸花,到底能做什么呢?
夏羽寒意识更加模糊,踉跄往前,差点扑在敌人身上。
她对空伸手,想随便扶住什么都好,前方的人形竟然接住了她,强势把她搂进怀中,用力捏住她的肩头。
她吃了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另一敌人又从后头揪住她衣领,硬要把她往后拖,彷佛想跟同伴争夺似的,被朝后猛拉的衣领紧紧勒住了她的颈子。
夏羽寒本能的乱抓想脱困,刚好把对方的隐身连帽法衣扯下来。
她完全看清对方的面孔,他侵上前来压住她,眼里迸发出野兽般的凶光,野蛮狂暴。
像是完全失去理智了。
夏羽寒既惊且惧,双脚乱踢想把对方踹开,但敌人压过来的力道奇大,她微弱的反击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贴得紧,她几乎可以感受到隐身法衣下对方纠紧的肌肉,血脉贲张,坚硬有力,蛮横原始的力量。
夏羽寒脑袋好像被狠敲了一下,熟悉的警钟响起,原本昏昏欲睡的感觉便消退了些。
她意识稍微清醒了点,便拼命想挣脱,但反抗变得毫无意义。
其他两人分别抓住她的手,又把她的脸往旁边按,按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便狠咬住对方的手。
对方竟然放任她咬,另一手更攫住她的脖颈,把她朝自己的方向拖。
混乱中,夏羽寒又扯下另外一人的隐身法衣。有东西从那人的怀里掉出来,哐啷一声摔碎在地上。
十几只黑黄色斑纹的小蜘蛛,从破瓶中解放而出,往四面八方爬窜。
但此刻,这些人忽然不在意惊动附近或暴露身份了。
失去主人的管束,小蜘蛛群一落地就急忙往外跑,却奔不出房间范围,只是沿著半圆弧状的范围狂绕圈圈,爬上爬下,不管怎样就是出不去。
一个看不见的术法屏障,像是小小穹宇倒叩围绕,覆盖整个房间,阻绝了干扰,也遮蔽外界窥探。
她惊惶一望,小蜘蛛受阻的边界隐隐可见密布的雷法,像是细细的电流,吸收了所有杂音和气场波动。
高阶雷法.雷隐阵。
夏羽寒放声尖叫。
她没想到里世界也有这种技术,近似隐形战机反侦测的作用,不管她怎么呼救,连在异界,都不会有人听到或看到。
在雷隐阵内,不再有任何顾忌。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敌人骤然改变了作战方针,从原本静待思蛊毒发,忽然变成不顾一切的袭击。那压倒性的蛮横,却逼出了夏羽寒的求生意志。
她用指甲抓敌人,用牙齿咬他们,血味在她嘴角蔓延,那是她的本能,她想撕碎他们,啃食吞噬不留馀地,而她也必须这么做。
他们渴求她的身体,而她渴求他们的鲜血。
必须这么做。
血雾裹住了他们与她,所有的一切都回到最源头,生物的起源,侵犯掠夺横流。
变故来的倏不及防,感觉却不陌生,她从他们狂乱的眼神中,读到禽兽的渴欲,毫无保留,挣脱了理智的枷锁。
鸟群从林间振翅飞起,春意荡漾,那是天地间第一场厮杀,为了繁衍。
夏日艳阳下,新生幼兽褪去残留的胎衣,蹒跚学步。
秋天是狩猎的季节,猎与被猎以生命争斗,鲜血染红了河畔,又在初次落雪中迎来了冬日。
年老残弱被酷寒淘汰,馀者蛰伏洞穴中休眠,等待下一个循环,春夏秋冬,四时寒暑,爱欲生杀。
那就是彼岸花最完整的原形。
它是全部。众生的全部,推动生死轮转的力量。
贪婪、渴望,最原始的,不受规范的原欲。
生之欲,杀之欲,所有生物的本能。
夏羽寒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冲击,她根本无法控制这种力量。
这不该属于她,不该属于人类,不该属于任何一个个体。
彼岸花的原形,居然是这样的东西。
它甚至不能算是个“物”,仅仅是一个抽象的“概念”。
汇集了小界无数众生的七情六欲,爱染缠缚,众生血脉一代一代迭替,万物枯荣,那些沉积的血肉压缩辗转,死亡又滋养著新生,生生不息,永无出离。
它就是所有众生的原欲,生死流转之源。
爱欲生杀,皆由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