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天谴王子的事,熙美打听到时,也是又惊又疑。
要不是從方舆宫那儿亲耳听到,熙美打死都不会相信。
至少熙美从小通灵到现在,从来没听过仙官被杀害的事,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谁能把神仙杀了?谁敢这么做?
地界物种混杂,众生杂居,仙界十二宫制度严谨,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又坐拥遍布人间的信仰力,便成了凌驾万民的独尊。
以往,纵使地界偶尔有叛乱,想推翻仙界的殖民模式,但都是发生在小地方的小小事,乡里潦草自组的乌合之众,星星之火,风一吹便熄了。
这些不成气候的义勇乡民,多半凭著一时的义愤,可仙界镇压从不手软,倘若带头的是聚了徒众的妖仙,剿灭老巢时,方圆几里都不留活口,反覆下来,更形成“跪久了,站不起来”的寒蝉效应。
天枢宫治理人间许久,主打“天下为公,礼遇大同”,还招募了不少致力修仙的人类门徒竞相献媚,掐灭殖民地的叛乱相当得心应手,根本不受动摇。
千年来,天枢宫治下从来没发生过需要调兵镇暴的情形,自然不用倚重军部天权宫帮忙,久而久之,更有文大于武的风气。
天枢宫发言比较大声的,大概都是职掌教化的官儿,一言不和就呛声要比数据,比谁的香火业绩高,比谁的信徒又傻又虔诚,太平盛世,天枢宫的武职人员乾脆摸摸鼻子,外调到戌卫司守边境了,免得听到比数据就闹心。
熙美老觉得自己有志难伸,也算是这风气下的牺牲品。
身为一个认真努力拼升迁的好青年,熙美始终找不到突破困境的点,督律宫和天枢宫都很能打哈哈,她兜来转去也问不到新路子。
近日,却碰巧遇上方舆宫的赋莲。
方舆宫是检调单位,里头的仙人跟行令者打交道的机会少之又少,方舆宫的搜查官办凶案有条不成文的内规,在人间尽量低调,以不惊动人类为原则。
赋莲向来谨遵著侦查不公开的原则,踏入陌生的校园,却有点拿捏不稳这条规矩了:
首座行令要算是一般人类呢?还是天枢宫的实习官呢?
毕竟他认识一个来方舆宫旁听犯罪心理学的代行神使凌夜。
凌夜是天枢宫主紫源仙尊的爱徒,一点儿人味都没有,论身分应该还是凡胎□□,但思想上又不像人类?凌夜出现在方舆宫时总是安安静静的认真学习,赋莲并不知凌夜在人间的真名,点头之交罢了,只知凌夜也曾是首座行令出身。
所以,首座行令应该是未来的同事?
院事赋莲官衔不低,对人类却是没经验的生手。
于是赋莲便把每个首座行令都当成凌夜看待,他拿著仅存的血案证物──
一根被剁下来的□□到处找人,不放弃讯问任何目击证人,硬把叶峰一干男干部全都吓到夹著双腿逃亡。
赋莲表面上高冷平静,其实内心尴尬的不得了,孤零零的飘在风中,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些什么?
东东正巧主动来解围了,帮学弟妹和同学提供了一大叠不在场证明,赋莲便把神裔馆全体从嫌疑名单删除了。
其实人间也跟仙界一样嘛,这种事找个总负责人就搞定了,把年轻的首座行令吓坏真是不好意思啊。
他略感歉然,收好影像资料后,若无其事的平视东东。
赋莲心下一跳,他见过这人。
东东生得令人一见难忘的俊美容貌,即使在美男子众多的仙界一摆也丝毫不逊色,但跟赋莲依稀的印象却不同,他记得东东的元神之姿狂气张扬,此刻闭关以肉身相见,倒是凭添了几分儒雅,一股大隐藏人海的气韵。
赋莲抿唇思索:“没事了。我记得你是……”
“程晓东。”东东朗朗一笑,食指在空中微微一点:
“天平。不打不相识。”
赋莲先怔后笑,他也想起来了。
他和东东初见就打上了,那年东东提剑杀入方舆宫,速度奇快,前殿竟无人能拦阻,当值院事赋莲获报出来,一张被踢到半空中的茶几就朝他迎面飞来,赋莲摸不著头绪也不敢怠慢,直接亮法器迎敌。
双方都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容貌,便过了十来招,前殿的器物全都翻成一团,东东剑走轻灵,却被赋莲窥出了破绽,他强行将东东逼出方舆宫大殿,直至宫门边。
但东东忽然也不退了,灵气全凝于剑尖,一时雷光烟花乍现,赋莲只道是要硬碰硬了,便以气盾护住周身,想不到东东扬手朝上一指──
猛地轰一声,宫门上巨大的天平落在赋莲脚边,摔成了两截,大量的石块碎屑四下飞溅,把赋莲的袖摆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
“有脸挂这个?怎不挂只导盲犬。”那时东东面如寒霜,冷然道:
“看看你们,盲目、、践踏公理。”
现在再见,好像有哪点不一样了。
赋莲再次端详眼前人,东东已敛起那冷眉横对千夫指的傲气,一派云淡风轻,谈笑抿恩仇。
这人好气度。
赋莲暗暗赞赏,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
东东把证人资料交到他手中时,那是双方最近的距离,东东指尖微微散发出的灵气跟凌夜的圣洁感颇像,但赋莲本著特等搜查官的敏锐,仔细说来也不是气质像,简直像一种完美的拟态。
赋莲正思忖著,熙美刚好钻了这个空,冲过去攀交情。
“等等啊,长官你漏掉我了!你没访问到我!啊!你是那个九天金阙少宰……”
熙美正要大喊出赋莲的全衔,他急著回去办案,连忙挥手止住:
“嗯,赋院事。调查结束了,告辞。”
“喂!喂!不是这样吧!你也让我刷一下存在感好不好……”
熙美在原地顿足懊恼,赋莲的身影早已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