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花谢倾城君莫顾

她杀了人。

但夏羽寒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杀的?用什么凶器杀的?意识到这点时,全身都是浓重的血腥气。

就像从血池奋力游上岸的劫后馀生,沉沉的,有点累,还有一丝兴奋。

她赢了。

她笑了起来,想要把脸蛋擦干净,却腾不出手来。

掌心里捧着一沱黏糊馀温的物体,热呼呼血淋淋的,像刚掏挖出的内脏,兀自勃勃跳动。

她感觉有点恶心,却合起双掌握得更紧,那血物就像一只垂死的小鸟儿一样,微弱的挣扎着。

她好像真的从什么巨大生物的内里爬出来似的。

那东西的躯壳呢?

好像一丝也不剩了,除了她紧抓在手中的淋漓肉块,剩下的全在烈焰劫火之中焚烧殆尽。

只剩她一个人生还了。

她独自一人继续往前走,朱红的衣绛红的血迹,浸濡到最后已分不出来彼此,湿腻又沉重。

她走过的每一步都在滴血,在黄沙滚滚的大地中留下鲜艳的足印,迤洒出一整行艳灿灿的牡丹,落土后转瞬间又被热烫的沙漠吸收了。

可是她不怕,穿越劫火之后她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小界,走了很远很远。

尘土飞扬的沙漠终于到了尽头,她穿越已彻底死灭的小界,眼睫一时盈满霜花雪景。

唯独她才能履足的大千之境,没有人能追得上了。

她把染满血污的衣服全扔了,露出玲珑有致的娇小身材,直接在冰天雪地间躺下来,也不觉得冷,倒是清爽多了,宛如沐浴了一场。

总算把自己弄干净了。

真空不碍妙有。

她低低念了法诀,霜雪轻软,沿着她的身形化出一袭水色薄衫重新裹好,再度回到一尘不染。

转轮内全都是真的,也全都是假的。

她继续躺在雪地上,望着天际一轮当空烈日,以前在家乡她从未看过这种光景,欲天神族习惯活在永昼之中,诸界仰望的日月星辰全都在他们足下。

名为“星见”,其实她眼里的星一点儿也不梦幻,一道道全是五浊六道错综的因果轨迹。

天际的吵杂声越来越大,彷佛有人在极远处嘶吼着什么。

转眼间日落西沉,只见满天星辰全化为数不清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窝却凶光闪烁,急切的向她索命。

“诸相亦非相,生灭不可得。”

她翻身而起,把那团血物紧抱在怀里,一手按地,轰隆一声巨响,冰雪纷飞暴涨,如同海啸腾起扑天,刷去那些生灵的馀识,万象崩解,天际再度化为万里晴空。

妙有不碍真空。

她总不觉得自己真的摧毁了什么,她只是移星罢了,她不去思考每颗星背后代表的是相识或不相识的芸芸众生,和那众生被抹杀的悲欢离合。

只要她不去认知那些微观下的枝微末节,真空与妙有,就只在一念之间。

她只是辗转反复催化那些小界的成住坏空,追求的只是一个结果,一个理想国的终战之梦。

即使必须践踏在众生的死灭上开花。

破而后立,在这之后,她就能还给众生最美好的时代。

如果她回不去了,还有他。她亏欠世界的,由他弥补,这样就够了。

连时间也变得虚无了,没有了相对的刻度,时间的流逝也不具意义了。

今夕何夕?移星总伴随着歼灭了什么的快意,伴随着高涨的情/欲,化为暖流在体内慢慢升起。

爱欲生杀,唯有这样她才开始渴望占有或被占有,回归到最纯粹最原始的爱。

她忽然想被谁狠狠的抱紧,笑着对他说,别担心,看,我又赢了。

那个人是谁呢?模模糊糊的,她找了好久还没找到他的星芒,竟也想不太起来了。

那就继续往前走吧。

还剩多少敌人?

首席圣者清乐肯定被昊誉绊住了,在清乐心中,只有昊誉才配成为对手,不是她。

洵天丞相北辰,位高权重,肯定不愿亲入转轮。

清乐竟然请出古神来,也是狠心下了血本,她荣幸得很,只凭她一人就把镇守在云顶神宫的要员全都引来了,洵天部此刻大后方一定很空虚。

但洵天部派多少高手来追她都一样,除了同等级的预示师之外,没人看得懂轮相了,就算能强越劫火,进来也只有迷路的份。

她跟谁正面交手大概都没胜算,但凭星见之眼,光是躲猫猫她就能玩昏大家。

而看得懂轮相的,更知修为地位得来不易,谁不爱惜生命远离转轮?

只有她敢赌命。

五代星见早就准备好为谁而死,他却对她说,我命令你,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活下去,为了我活下去。

谁知呢?不怕死,反倒不一定会真死。

那说这话的人,又到哪儿去了呢?

但她压根不想成为被留下来的人,她宁可自己走在前头,开得芳华灿烂,消逝在最美好的年岁,一个年轻殉国的王佐烈女,昙花一现的绝景,让人永永远远的想念,多好。

常开不凋的花,不就是不值钱的塑胶花嘛。

她思索着也松懈了,大量的树根忽然从足下破土而出,伴随漫天席卷而来的针叶,骤然往她的细腕挥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