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羽寒对那天惊人的花圃血泉念念不忘,總覺古怪,但众人忙著先解决辣鸡,整件事就搁著了。
刚刚叶峰抱著社史翻了又翻,没查到相关资料,本来也不太上心,现在邵德岳却说,小健的最后一块幽精就卡在同一个花圃底下。
而且他感受到不知名的危险。
原本不相干的事忽然串起来了,变得环环相扣,那血泉跟小健的死因脱不了干系,却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太子解释:“那边有个奇怪的喷血泉,隐得很,但平常连我们的净眼都看不到。”
邵德岳追问:“你觉得那像什么?”
“像隐藏的阵法吧,或是整人玩具?...也没有什么鬼怪作祟,但熙美那根戳下去,可能它就喷出来了哈哈哈....”太子大笑。
“你们在说什么呢?我们是不是一项一项来?小健是被阿呆豪害死的。”
心慧对夏羽寒抛出从冥官那儿调出的生死簿副本,像是嫌脏似的,她以掖在玉镯上的小丝帕擦手,翘起莲花指,对著每只手指头揩了又揩。
生死簿的副本细细长长的一支,造型非常简单,如同从签筒抽出来的细简,周围泛著浓厚的黑气,上头载明小健的姓名生辰阳寿。
翻过来一看,背后有个清晰的城隍官印,代表是官方允许调阅的副本,官印外围还绘著一只首尾相衔的龙,同样阴气密布。
夏羽寒拿在手上,她从未看过这种东西,却有淡淡的既视感,冥王阎摩的袖口好像也有这个花样,当时她从冥官那儿瞄到,她阳寿已经尽了。
阳寿尽了的她仍继续活著,阳寿未尽的小健却死了,世间混乱倒错的事还真多。
心慧说:“你怀疑吗?”
“不假。”
夏羽寒抚过那阴气流溢的官印图腾,态若自然的交给下一位。
书生和叶峰也仔细看了看,很快确认了真实性。心慧却紧盯著夏羽寒的神情,等著看她认输。
“小健是不该死,但这跟小健为何横死,是两件事。”夏羽寒淡笑:
“小健不该死,并不能直接推论他是阿呆豪害死的,你听得懂吗?这是逻辑问题,我真担心你听不懂。”
心慧眼神一呆,仍挂在嘴角的笑忽然有些迟疑。
她很不习惯这种感觉。
心慧被天枢宫认领的早,说她是仙女下凡,这世又是受仙界教育薰陶,一般同龄人还在烦恼的学习和未来人生规划,她早就不烦恼了,也不怎担忧。
并不是她眼界特别超脱世俗,而是她早就认定自己未来是凡人的精神导师、心海罗盘,顾形象和人缘就好。
从小心慧就热爱跑庙,顺便和来祭拜的一般信徒搭讪聊天,分享几句劝世敬神的理论,大部分天枢宫的驻庙仙官都会跟她寒暄几句,有时还客套询问,有没有兴趣来庙里工作,参与凡间教育,祂门可以帮忙安排。
再加上心慧的家庭虽然只是小康之家,但特别迷信,察觉女儿是小小仙姑时,献宝似的在街坊之间吹得天花乱坠,倒是为心慧招揽了一些信徒基本盘。
由邪教教主的养成之路来看,心慧投胎投的比夏羽寒好多了,夏羽寒家有点钱,钱在灵学方面却老是使不上力,要不使在错误的方向扯她后腿,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为了避免被当异类或精神病折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对家里都采取报喜不报忧的逃避策略。
拥有这么多支柱,天时地利人和,也难怪心慧从不怀疑自己应该领导众人。
虽然现在宗教开放之后,各项封建迷信有严重的复辟倾向,有许多奇怪的新教派纷纷冒出头来,许多人打著气功大师、五术大师的名义号称能通神通鬼,藉机自立称王,穿上复古唐装带一块大玉佩,露出一副高超又悲悯的神圣微笑,就能糊弄搞不清楚状况的吃瓜民众。
也有人从西方引入newage一类的心灵课程,主打跟天使通灵,跟小精灵通灵,跟亚特兰提斯通灵,跟外星人通灵,什么奇形怪状的名义都有,吸引一些期待“外国月亮比较圆”的人,其实都是旧瓶装新酒,换汤不换药。
你怎知道教主分配给你的“护法天使”或“小精灵”是什么?不重要,全都是教主说了算,旁边一副老资格的师姊师兄说了算。在群众催眠的环境待久了,教主说有光,你就会看到光...........
上头从来不烦恼人们拜的是什么,也不烦恼日新月异的心灵迷汤课程是包什么,他们只要养宣教种子就好,为了得到众人前呼后拥的爱戴,心慧总会自己想出办法和名目的。
有道是穷算命,富烧香,现代社会资讯爆炸,天枢宫恒顺众生,乾脆多养几个心灵导师,多开几道看起来长得完全不一样的门让民众选,选来选去,你最后还是会挑一扇门撞进来,受到催眠,心智敞开,仙官一样赚到信仰力。
心慧就是这样的种子,她只在东东手下吃过瘪,连美人计都无效,那一整年她实在憋的闷。
东东闭关后,她很快就从叶峰手里拿到实质主导权,同样是干部的太子不在乎,书生不吭声,神裔馆倒是没人压得住。于是心慧快速重拾信心,习惯自己将来是要拯救天下苍生的世界中心,这信心没来由的爆棚了,却在调阅生死簿时遭到久违的打脸。
正好一口恶气没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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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她带著佳嘉和心琪踏入城隍庙,按照惯例秀出手上的金叶手环:
“打扰了,我们是首座行令,奉仙界上清天枢宫都司令代天巡狩,前来调阅生死簿,烦请协助我们执行本次仙令。”
没有动静。
她环顾四周,主神像高供于上,左柱刻着“主判生死,报应分明”,右柱则是“明同日月,德并乾坤”,端坐于主神之位的,是个身材中广的中年大妈。心慧露出招牌微笑,暗自打量对方,以官服看来,眼前的大妈应该不是州县城隍,倒像是吏案判官。
城隍可能翘班云游去了,由吏案判官代差顶着,这也是常见的事,反正上头坐的是谁或根本没坐神,底下的凡人也看不见,跪的跪拜的拜,还是一样焚香叩头、行礼如仪。
判官大妈座边,还有五六名小吏和鬼差,漫不经心的在闲聊。而高踞于主神之位的判官大妈,冷淡俯瞰刚报完仙界名号的心慧,没什么反应。
心慧并不气馁,述说本次来意:“我们想要调阅生死簿,查看一位叫做刘哲健的凡人阳寿。”
“噢,调案公文呢?”判官大妈懒懒的说。
“公文?我们有令啊,神裔馆是领有上清天枢宫册封的行令机关。”
“你还是要发公文过来啊,不然我怎么办?生死簿随便你说调就调喔?你们上头的天枢宫调案都要发公文了,何况神裔馆。”
心慧知道公文往返要好几天,但她们之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不仅拖到最后一晚,还整整吃了三小时的火锅吃到饱,直到庙门都快关了,才来城隍庙调案。
明天神裔馆就要开会做总结了,今天非得调到生死簿不可,心慧的形象就是在仙界吃很开,她可不想让人看到她这次无功而返,尤其是叶峰和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