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因为缺氧？”夏羽寒偏头问。
她其实不是跟太子赌气，而是刚踏进挤满人的包厢就觉得眼前微晕，那感觉就像在正午的烈日下，柏油路热得起了一阵湮氲，让前方景物彷佛在水波中晃荡一样。
但这个豪宅内的k歌包厢很清洁，还有人工香水的味道，定睛看周边也没有恶意灵体，何况这儿是太子的地盘。
那种不适感却挥之不去，就算大家不把她误认为太子的女友，她也不想久待。
“我啊，早年损过元阳。我这型的通灵者敏感的很，最怕人多气杂的地方，夜店、pub、网咖都玩不得，当然春运抢票现场也不行，注定该清心寡欲的。”
书生从夏羽寒手中接过钥匙，一副熟门熟路的开了太子家的门：
“而且我跟学生会的不认识，装熟什么。你不也是？”
“你是怎伤的？”
“禁术。毛毛。”书生答得简短。
“当通灵人真的好麻烦啊………”
太子家也是个具体而微的小阵法，外面看来平平无奇，并不彰显身分，秉持著千凰宫的特有风格，大隐隐于市。
她踏入太子的阵法后调息方定，刚刚那种被浊气萦绕的感受总算消失了。
她又学到一件事，那种莫名其妙的生理负反应，代表她跟书生比较像，虽然她没学过什么禁术，但肉身防御薄显然是事实，往后还得多一项禁忌：少去拥挤之处。
但21世纪，实在不流行归隐山林修行了。
虽然每个通灵人的能力都不同，也不像传统修士有三缺五弊，但世间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跨越阴阳交界的时候，走的每一步都是以你阳间所拥有的事物，跟鬼神做交流。
只是看你牺牲了什么。
那些被吹捧成无所不能的大师，如同修仙小说一样，全是局外人美化过的幻想，当休闲看看就好，倘若人生真的不幸有那么一两次遇了鬼神麻烦，可别真信了那些网路创作出来的神话。
全都不是那么一回事。
幻想毕竟跟真实不同，为了藏住缺陷，假装一往如常的活下去，通灵人必须小心的忌讳比正常人想像的多又多。
夏羽寒叹了一口气，“我都不知道太子还混学生会，而且居然想把两边拉成一群。”
“做给他娘看的。“书生停顿了一下：“不是骂人。就他娘，千凰宫的那位。”
太子有两个老妈，人类的叫做妈，仙界的唤作娘，虽然太子没长成妈宝性格，但是千凰玄女是神仙，儿子要躲过她的耳目可不容易，还有个侍女小静凤当眼线在监督著。
俗语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太子有苦难言，他是举头三尺有老母。
千凰玄女本来不让太子入神裔馆，千凰宫跟天枢宫齐头大，千凰玄女的地位不亚于紫源仙尊，再加上玄女性格高冷避世，她家的宝贝乾儿子何必去当天枢宫的首座行令？
但太子从小就是太子，人间生活衣食无缺，修行则由千凰玄女亲自调/教，之后还增订一条新宫规，哪个女弟子敢勾引太子全都重罚逐出师门，实在高处不胜寒，好不容易认识了神裔馆这群年纪相仿的仙界同志，哪肯轻易退出。
于是母子俩就这么拉锯半天，千凰玄女勉强退了一步，但要太子别把心力放在神裔馆，不准涉入太深。
太子乾脆另辟战线，跑去加了学生会鬼混，还混到了公关干部，好像玩得有声有色，就是做做样子给千凰玄女看。
这回太子忽然大施障眼法，硬把神裔馆跟学生会的干部拉成一挂一起邀来，肯定又想瞒千凰玄女搞什么。
不过那是太子的仙界家务事，书生懒得过问，来过太子家好几次的他根本不需要主人招呼，他在客厅摸东摸西，自动打开电视和游戏机，还从抽屉挖出了最新的真三国无双放进去。
没多久太子就回来了，他不知怎么从学生会那儿脱身，还顺便甩掉了自家守护小静凤。
他进门后在沙发坐不到一分钟，便钻入厨房从冰箱里抱出一打海尼根啤酒，直接搁在客厅桌上，自己开了一罐。
“我跟你pk。”太子快速选好人物，跟书生进入了竞技模式，一边跟夏羽寒炫耀：
“有没有觉得我家比较舒适？后悔住叶峰家了吧！”
“远啊。光是从你家下楼一直到走出门，要走十分钟以上吧.........我要是住这里，一辈子都懒得下楼了。”
“不知道耶，这栋公设就是做得太多太大，连免费咖啡厅和图书馆都有，坦白说谁天天有美国时间去泡那边啊.........”
“就你妈啊，贵妇团那种的。”书生说。
“她早住腻了，最近也不常在家。”太子说。
“你老妈又换男友啦？现在去北欧渡假最怡人了，真会享受。”书生问。
“对啊，每换一个就蜜月一次，爽翻了她。”太子不以为意：“没人管我最好了。”
太子是单亲家庭，父母很早就离异了，纵横股市投资致富的父亲，离婚时给了巨额赡养费，把两个儿子都交给前妻照顾。
太子的哥哥升学失利，索性赴美留学，这个家就只剩徐妈妈跟太子。
由于赡养费丰厚，所以徐妈妈无论是养育小孩或是维持家用，都无后顾之忧，恢复单身的她也想发展自己的第二春、第三春，因此，太子的零用钱一直是同龄小孩的好几倍。
反正太子也大了，徐妈妈太忙于经营自己的感情生活，习惯用金钱表达对孩子的爱，这样最快最省事。
太子很自由，无论是在人间，或是在仙界。
同样都是父亲缺席，母亲给予丰厚的物质、和极少的相处时间，虽然太子搞不清楚他仙界的爹去哪了，千凰玄女永远都不提。
物质就是爱吗？其实这问题也不重要。
有时候他觉得两边的人生好像差不多，他分不太出来，太自由了，好像跟全世界都没什么羁绊。
“羡慕死你了，我搬家出来才安静点。我爸妈管超多的。”
书生操纵的人物被太子彻底杀死了，夏羽寒立刻伸手向他讨了游戏手把，开始盯着屏幕上的角色选单：
“换我。”
“欸？”太子趴在沙发椅背上说：“小夏喵你会打电动？”
“什么喵啊。”夏羽寒说。
“你就猫啊，索敌范围跟毛毛一样大。”太子说。
“对啊，还蛮像的。就是长得比较凶的黑猫，躲在黑夜里猫眼闪亮亮的那种。”书生补充道。
“太子，换你选角色。”
“你真的会打吗？你不要看人物帅就乱选啊！”太子相当怀疑：“新手我建议选吕布，暴力无脑打法，就像叶峰。”
“你来跟我打打看啊。”
夏羽寒回头瞟了太子一眼，带着挑衅的笑。
游戏的介面感觉有点陌生了，她轻推游戏杆，让屏幕上的角色慢慢转了一圈。她逐渐想起自己曾经担任过游戏站的版务，每篇攻略都亲自测试，站聚还帮忙cosplay当过看板娘，在通灵前曾经多采多姿的课馀时光。
那些曾经重视的小小事物，堆累出她过往拥有的凡人生活，她是人群之中有点特别却又不怎么特别的存在，被亲友师长保护的很好，一直一直那么活著，所有的贫困绝望挫败黑暗都与他无关。
再也回不去了。
旧的游戏机尘封了，说不定那些论坛的帐号都被砍了呢？
她把一切都扔了，不扔也不行，她没有一天睡得安稳，那些别人在粉红小说中向往的神怪幻想一瞬间全都涌入她的现实之中，日复一日的灵扰，昏昏沉沉中所受的灵伤，她没有力量再去倾听大家喜欢玩什么游戏追什么剧，不愿再懂现在最流行什么歌，那些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原来身为局外人看著他们著迷的东西，全都无用又无谓。
我讨厌你们盲目的流行，讨厌你们无知的跟风，讨厌你们把虚假当情感寄托，讨厌你们可笑却一窝蜂毫无思辨能力的追求，很讨厌。她这么想的。
但除了她以外，这表面的世界继续一无所知的歌舞升平。
直到原有的世界出现破绽，她才开始学著长大。
学会面对黑暗，试著去倾听那些在夹缝中挣扎发芽的隐密声音。
学会谦卑，学会静默，学会蛰伏，就像此刻冷眼笑著，在这儿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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