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主公,将光还给你

他曾经历过许多的事,哪怕一睁眼醒来遇到这样的场景变故也不会立即惊慌失色,而是冷静地思索。

他想起了他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他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指腹下摩挲的布料与刺绣纹路不是他平常所穿的,看来是有人重新给他换了一套干爽的。

胸口裂开的箭伤也重新包扎好了,这次醒来到恢复意识感知,他发现伤处的痛意极大程度减轻,身体有了暖意流淌,若非奇效之良药,不会有这种效果。

他能真切地感觉到,他在昏迷的期间得到了很好的熨贴照顾。

但醒来的他,却被人囚禁在一间黑屋的铁笼之中。

后卿并不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道雾萦云绕的襛纤身影站在那里,静静地漠然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她安逸自在得就像是这一片黑暗的主人,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无处遁形。

她看到他自醒来之后,除了一开始的惊讶茫然之外,便是检查自身与观察四周,哪怕他的视力不足以令他看清周围的环境,之后他便是一直缄默而安静地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等他心底大概有了一个被人困禁在铁笼中的概念之后,黑暗之中等待的人这才悠悠闲慢地开口。

“待在笼子里的滋味可好?”

当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之时,后卿怔然抬头,但他什么都看不清。

“陈……白起?你没有走?”

“没啊,因为我觉得这就样走了,倒有些可惜了。”

可惜什么,她没有接着继续说,而是又转换了一个话题,她问他:“饿了吗?”

“是你啊。”后卿像是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一样自喃,他想了一下,又问:“我昏迷了多久,这里是赵国还是在别的地方?”

她脚步很轻,除非刻意加重步伐才能让没有武功的人听见。

她站在笼边,像一个任性又恣意的独裁者,只道:“过来用膳。”

他得不到她的任何回应,同时也深刻地意识到,她……有些不同了。

他一时没有动。

“你若不饿,那我晚些时候再过来。”

她没有打算与他有任何的交流,留下一句淡然的话,脚步便逐渐走远,后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很快,又听到了门闭上的“咔哒”声响。

他按着有些窒闷的胸口,支撑着身子缓慢地站了起来,他脚下的每一步都垫着毛绒绒的软毯,这一动,他才发现自己的四肢被一根很细软的锁链给锁住了,这让他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自由活动无碍。

他愣然片刻。

手指轻轻地覆上,锁扣的凹凸处被人仔细地包裹了一圈软帛布,这样一来便不怕动作摩擦时会磨伤了他的手腕皮肤。

这些……是他一开始为陈白起准备的。

他垂下手,顿了一下,然后走到笼子的最边橼,缓缓背靠着铁栏滑坐而下,静静地注视着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什么也没有想。

在这样一片混沌的世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颜色,她一离开,便带走了一切,除了他一个人的呼吸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知时间沙漏是如何流逝走的,后卿一个人被留在黑暗之中,直到房门再次被推开了。

咔哒——

她回来了。

她再次问他:“饿了吗?”

而这一次,后卿没再提旁的事,应道:“嗯。”

她道:“那你靠过来一些。”

他侧耳倾听,在黑暗之中摸索着慢慢靠近她,他嗅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气息,又听到她在说:“你身上有伤,行动多有不便,我来喂你吧。”

由于两人靠得很久,他摸约能够描摹出她的身影,但他更想的是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的一颦一笑,一动一静。

但是……

他垂眸轻晒,他看不到她。

因为主动权在她哪里,她不愿,便能掠夺了他的视力。

他发现在他这里寸步难行的黑暗,在她那里却是畅行无阻,她在他这里,来去自由。

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明白破茧……囚禁与自由,在这一刻,在后卿心中有了鲜明的理解。

他张开嘴,由她动作轻柔地一口又一口地喂食,她好像习惯了这样的喂食,并没有让他感到喂食过程的难受与不适。

在她给他喂完一碗药膳之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当她温凉馥淡的气息远离时,后卿手攥铁柱:“你要去哪儿?”

她没有回答他,再次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他恢复了之前的默然静坐,头抵牢笼,仰起脸,阖上眼一动不动。

时间仍在寂静之中慢慢流逝着。

咔哒——

她又来了。

“该用膳了。”

他这一次更沉默了。

她让他吃,他便张嘴。

两人便在这样无声之间怪异又和谐地相处着。

她起身欲走,但他没再问那一句“你要去哪儿”。

但这一次,她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出声问他:“天黑了,要点灯吗?”

后卿有些恍神。

天或许早已经彻底黑了,连偶尔遗漏的光都没有了,他独自一人留在这片黑暗之中,不知日月明暗。

终于,他开口道。

“不要灯……要你。”

久不说话的嗓音有几分暗哑的耽色。

陈白起似听见了也似没听见。

后卿迅速捕捉到了她朝着内里移动的脚步声,他只觉眼中的黑暗似因为她无形之中的退让,而多了一丝鲜活。

她走了过去,将室内的灯树一盏一盏地点燃,一下光亮霸道横行地侵吞了一切黑暗,而后卿偏过头,只见久浸黑暗的双眼需适应一会儿才能够适应刺眼的光。

等他可以睁开眼时。

而她……却早已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