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主公,天下大乱(五)

见他一着急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白起微蹲下身,将他抱入怀中,轻拍着他的背哄道:“牧儿,莫哭了,这事是兄长疏忽了,不如我们将他们的坟迁到临淄来可好?这样一来,你……我们想见他们便随时可以去拜祭。”

牧儿将脑袋埋伏她的怀中,哭声渐熄,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颤抖着回了声:“……好。”

陈白起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声:“若兄长往后再忙昏了头,忘了重要之事,牧儿定要记得提醒兄长,可好?”

牧儿一面用力地点头,一面不好意地低头擦拭眼泪。

他低着头,羞赧地断断续续道:“兄、兄长,牧儿最喜欢兄长了。”

陈白起弯起嘴角,用指尖轻揩了一下他细滑的小脸蛋,温声道:“兄长亦喜欢牧儿。”

这个弟弟,她是真的挺喜欢的。

将牧儿哄睡了之后,陈白起便重回到厅中,姬韫与姒姜一直在等她。

姬韫看着她提醒了一句:“这孩子心思太重了。”

陈白起明白他的意思,她垂下长睫,用软软的嗓音道:“我与他常常离别,聚少离多,常常便是将他托于他人照顾,他这般年纪正是依赖亲人的时候,是我不曾令他安心,他方如此害怕,想将唯一的安定紧紧抓在心中罢了。”

今日的哭诉与往日的夜夜难眠无论是真是假,陈白起都觉是她愧疚了这孩子。

他并不贪心,所要的亦不多,只是她能给予的确太少了。

她曾答应过会好好照顾他的,只是她只办到了一半,她照顾好他的生活起居,却无法兼顾他的感情与心灵。

见她清明,姬韫便知她心中早有定断,便亦不再讲此事了。

姒姜这几日也算是了解到陈白起对于陈牧的诸多包容,亦不多言掺和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既然姬韫嘴快先一步提醒了,他也就不提了,由她自行处理吧。

他道:“今日回来得如此之晚,是被何事耽误了?”

陈白起坐下,拿茶盅倒了杯水:“是遇到些事。”

陈白起将商人白起与玉山雕的事情一讲,两人都觉诧异。

“白起?你以往起的字便是白起,那这人的名字是别有用心还是只是一场巧合?”姬韫脸色微沉。

陈白起放下茶盅道:“我方听到这个名字时亦是如此在想,可转念一想,陈白起已死,这人若是故意,但又何须与一个死人扯上联系?”

姬韫也觉有道理:“可我总觉太巧合了。”

“那玉山雕是何模样?”姒姜忽然问。

陈白起见他神色似有所动,便搁下商人白起的事情,讲起了玉山雕,她比划了一下大小,又详细描述了一下:“这玉色大抵有四、五种,模样粗犷拙朴,但看久了却觉目眩。”

姒姜颦着眉,绞尽脑汁地回想,一边喃喃道:“这个玉山雕我总觉好似在哪听过……是南诏还是西域呢?”

陈白起听到,便立即补了句:“对了,他讲这是出自西域龙渊之深。”

姒姜顿时眼眸瞠大,拍掌道:“我想起来了,这是五氲玉!”

陈白起站起来,惊奇地追问道:“五氲玉?你知其来历?”

苏放梗着脖子将使力的视线远离玉山雕,连余光都尽量避免,陈白起察觉挑了下眉,隐笑。

这玉山雕虽有古怪之处,但据她猜测,也并非简单的对视一眼便会中招,毕竟她先前也看过一会儿,但本身除了觉得这玉山雕拥有令人目眩神迷之外,却并无其它特别的异样。

苏放清了下嗓音,颦眉对一旁的蔺渠成不屑道:“这玉山雕到底是民间工艺,才疏学浅,而这玉质浑浊杂滓,除了玉身较为完整之外,却也不过如此罢了。”

蔺渠成见苏放对这玉山雕不甚兴趣,便扯动嘴角“哈哈”干笑两声应和:“确、确也是,那……”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商人白起,见他长衣爽拓,神色仍旧从容自在,并不觉尴尬与难堪,好似对苏放的点评并不以为然,只是不好在主人家面前进行反驳,唯有礼貌性地笑了笑。

苏放亦瞥过他一眼,心底有了计较,他瞧了一眼门外,见天色已暮沉漆黑,但蔺府内张灯结彩,办得热闹体面,倒也将夜色给渲染成不眠欢腾。

他拂了拂袖,道:“本官还有政务需忙,今日来过算是沾过蔺大人的喜气了,便不留下来赴宴了。”

由于没有表明身份,他亦象征性地与蔺渠成拱了拱手,蔺渠成当即受宠若惊地伸手搀扶起他。

“既然都来了,何不饮杯薄酒再……”

苏放拿眼神打断他:“不必了,有机会便下次吧。”

说完,苏放大步一划,便拉着身方的陈白起一道朝门边走去。

这时蔺渠成立即回过神,忙追上去:“哎,大人,这……”

蔺渠成一路追着两人已出了院落,苏放这才缓停下脚步,他转过身,越过蔺渠成的肩看了一眼跟出门、站在廊阶灯火下的商人白起一眼,双眸暗沉地低声对蔺渠成道:“此人需注意,近日找个理由将他留在府上,莫让他四处活动。”

蔺渠成怔了一下,便道:“丞相这是……”

苏放收回视线,淡淡道:“此事过后再说吧,且记住我的话。”

蔺渠成听他这样讲了,心底打了个转,便忙应下:“喏。”

——

两人出了蔺府,却没坐车,而是相携走在凉风习习的街道上,周边是过往的人流车辆,倒没多少人能注意到他们的交谈。

陈白起道:“那人有古怪。”

“嗯。”苏放亦有同感,他眯眸回忆了一下在蔺府的事情,道:“方才……我瞧着那玉山雕好似着魔了一般,脑中浮想联翩,完全忘了要做之事。”

陈白起诧异,想了下道:“那身体可有不妥?”

苏放皱眉:“好似醒来时稍感疲倦,但过后便不觉有问题。”

“方才你让蔺渠成将人留在府上,何不直接点明蔺渠成,便不怕他受了那商人白起的蛊惑?”

蔺渠成这人虽迂腐自傲,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如他明不喜你,却只是明面上态度冷淡避闪,却从不与它人在你背后言三道四,只因他懂得一个道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拥有天生政冶的敏锐性,所以他是个懂得做事之人。“

陈白起闻言倒笑了,她感叹道:”倒是焕仙轻看了他,只怕你的话早便在他心中打了个警钟,他对那商人白起定是不如先前那般信任了。“

”你方入朝为官,不识这官中的道道肠肠亦是寻常,但其实我认为这为官之道学得再精亦不是最重要的。“

陈白起偏头看去,好奇道:”哦,那丞相认为什么才是为官最重要的?“

苏放笑睨着她道:”自然是得君心。“他看着她,一副”自叹不如“地道:”便是这一点你已战胜了所有人,所以你完全不必将那蔺渠成放在眼中,因为在朝中只有他怕你的份,哪有你让他的道理。“

陈白起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后颇为哭笑不得地看着苏放,叹息道:”丞相啊,你打算拿这事打趣焕仙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