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主公,你是她吗?(五)

……

半月后,后卿在鬼娑坡打败了楚国的战鬼楚沧月,从此正式一战成名,闻名天下,正当他一腔志得意满时,他回府找了陈白起,想与她分享此喜悦之情。

然而,府中上下都找遍都无人,于是他召集了府中上下,询问此事。

那一刻,满室寂静。

娅眸光闪烁,道:“她走了……”

后卿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沉默了许久。

其间,其它人皆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后卿发话。

可直到最后,后卿都没说要找人。

这时,众人方松了一口气。

——

又过半月,后卿忽然从梦中惊醒。

他大汗淋漓,面色晃白,他忽然冲出大帐,守帐的娅跟透一惊,忙拦住了他,急声问他怎么了。

此时他们征战在外,住宿在野外营地。

他看向他们,问:“白起呢,我的白起呢?”

娅跟透都愣住了。

“你问你,我的白起呢?”他尖声问道。

娅眼神一震,她颤抖着双唇,许久才道:“她走了啊……”

后卿推开她,几近咆哮道:“她走了,她走了你们不知道去找吗?!”

跟随后卿数年,他们从未见过这样愤怒、无助却又害怕焦虑的后卿。

这样的他,就好像快被自己给逼疯了似的。

娅看着这样的后卿,心像被撕裂了一样痛,她不禁脱口而出道:“她其实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

后卿目光一下便摄紧她,急声问她:“什么话?”

娅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意,道:“后卿,你既然已经不需要我了,那我也没有继续留在你身边的理由了。”

后卿闻言傻住了,许久,他踉跄着脚步,缓缓朝帐内走去。

而娅终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而透则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方才主子的表情。

在听完那句话后,他好像快哭了……

时光如梭,又是一年春夏秋冬过去了。

赵国相国后卿在世人的眼中越来越神魔化了,而在他的手下眼中却越来越难以琢磨了,近身伺候他的人,则常常听到他在梦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白起。

他们都在私下不解嘀咕,之前也没见相国他有多看重那个老姑子啊,却不想如今人走了,他倒是念念不忘。

其实后卿只是犯了一个许多人都会犯的错,

他们不懂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他们常常会忽视身边看似平凡的拥有,只有等到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怀念。

他一直以为她会永远陪着他,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无论他怎么对她,她都会在他的身后,只要他回头,他便能够看得到她。

可当有一天,他终于想起回头时,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将她给丢了。

而她……也不要他了。

后卿这些年来功成名就,事事顺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不曾有过失意或者难受想哭的感觉,或许是说自从遇上陈白起后他便再也没有过想哭的感受。

可终于,她走了,他的心,又再次哭泣了。

他想,他其实一直还是那个在湖水中被白起救上岸时候的自己。

他没变,可他……失去了白起。

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才能找回她?

——

在一个离赵国不远的附属小国东城一改平日里的休闲劳作常态,城中民众争先恐后携带着自身物品,神色慌乱,奔走城门口。

而陈白起至离开后卿后便一直住在这个东城,一年了,她想着,好歹带了后卿这小子近十年了,没亲情好歹也有些感情吧,她都离开这么久了,他到底有没有念叨跟寻找她呢,如果没有……她是不是又得换个身份主动再接近他?

她已经不耐烦再继续待在这个虚拟的精神世界了,她必须尽快想办法唤醒他才行。

她出门,正好看到一大批民在大街上疾步出城,她觉怪异,拉住一个人。

“大爷,你们跑什么?”

那个大爷不想理会陈白起,可抽扯手又扯不回来,只能他急得擦了擦汗,快速道:“这么大事你都不知道?还不是那个赵国相国,他发疯了,他竟然杀了自家主公赵王,然后准备自己为王,如今其它诸侯国联合周王国发起号召,准备发兵围攻邯郸,咱们离得赵国邯郸近,万一几国打起来,咱们这种小城哪里抵挡得住,这还不赶紧收拾逃跑避难?”

陈白起听完,惊道:“什么?!”

她不过才离开那小子一年,他就给她搞了件这么大的事情出来?!

陈白放开了那大爷,事不宜迟,她立即在城中找了匹快马赶往邯郸。

她在高山上眺望,远远便看到邯郸城被五国的兵马围城铁桶般,密不透风。

城楼上后卿已穿着一身绣蟒王袍,左右环拥着,宛如枭首帝王,他冷目凝视着城下:“若有本事,便尽管攻进邯郸城来吧。”

接下来这一场仗简直可以说是血流成河,后卿精通百家学问且是一位兵法集大成者,他以一国之力敌五国围攻,将这场本该毫无悬殊了战局足足扛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的战事让五国颜面尽失,再加上梁草几近损耗殆尽,他们一度有了撤兵的打算。

直到有一人出现在五国的军营中,接下来的战局才有了新的变化。

而这人——正是相伯,后卿的师兄。

春暖花开,精神世界的时光流逝没有一定的规律,陈白起与少年后卿如相依为命在“孤岛”生活一般平淡温馨,就在她以为她还要持续这种养娃、种田的生活很长一段日子时,这日,洞外来了一个人。

陈白起从外边回来,远远便看到少年后卿与一个人站在洞外讲话,那人的脸……全是马赛克,陈白起发现自己根本瞧不清楚他长什么模样。

陈白起:“……”

“听说你捡了个外人进谷?”低沉不悦的声音居高临下。

听声音可以猜出此人大约为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陈白起记得少年后卿曾讲过,这鬼谷在她进来之前,谷内只有三个人。

掰掰手指算算,后卿、相伯跟鬼谷子。

这样讲来,这个中年人便是这一任的鬼谷子了。

“回师傅,她是我的仆人。”少年后卿急急声明道。

鬼谷子果断否决道:“鬼谷内不需要仆人。”

“……她是我的。”他咬着牙还在据理力争。

鬼谷子一挥袖,不容分说道:“明日将将人赶走,否则由为师亲自动手,那人的性命便不知保不保得住了。”

见鬼谷子执意要撵走陈白起,后卿急得“噗嗵”一声便跪在地上,他道:“师傅,我要她。”

“你——”

少年后卿说完,便随手拾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向自己的脑袋,顿时血冒如柱。

鬼谷子愣了一下。

“我拿命保她,师傅,求你让我留下她吧。”

少年后卿抱着鬼谷子的腿哀声相求着。

“……罢了。”

鬼谷子抽出腿,负手走后,陈白起立即冲过去将少年后卿抱起。

“有说好好说,你砸自己做什么?”陈白起气道,一面拿手按住他流血的额头。

少年后卿将脑袋埋进她胸前,闷声道:“不会,我学不会好好说话。”

闻言,陈白起只觉一拳头打到棉花里,只剩叹息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少年后卿很少外出,一直跟陈白起留在洞里养伤。

陈白起知道他这是担心鬼谷子趁他不在,将她从他身边带走,因为不安,所以他就像洞内守着一堆黄金山的巨龙一样,哪怕睡觉亦要将她锁在身周,方能安心。

又过了几日,洞外面传来车轱辘辗压的轮子声,陈白起出去一看,却见一个白衣若金童的少年坐着木轮椅在外面,一只麻雀飞站在他的指尖,他笑了笑,灿若玉莲,皎洁无暇。

察觉到什么,他抬头,看到陈白起时,少年放走了小麻雀,好奇地问道:“你便是师兄捡到的那个仆人?”

陈白起一眼便认出这个人。

“……相伯?”

“你认得我?”他偏了偏头,然后颦眉,便掩唇咳嗽一声。

陈白起这才察觉,他气色十分不好,她正想走近他,却见少年后卿从洞内怒气冲冲地跑出来,越过她,然后一把将坐在轮椅上的相伯给推翻在地。

后卿目光冷戾似狼:“滚!不准你来我的地方,你赶紧滚!”

白衣少年骨碌地滚落木椅,他爬了半天都没有力气爬起来,估计摔痛了,他脸色惨白。

陈白起一看,也顾不上说少年后卿,便立即过去搀扶,但却被少年后卿使劲拖着一条胳膊。

“不准去!不准你离开我!”

他的声音发紧,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

可这次陈白起却没有听他的,她使了狠力,用力掰开了他的手,然后将相伯荀惑给抱起来放在木轮椅上。

她蹲在他跟前,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他稍松一口气,礼貌道。

陈白起歉意地看着他,替他拍了拍腿边沾上的尘灰:“他并不是故意的。”

对于她这种睁眼说瞎话,相伯碍于她方才帮了他,便点头:“嗯,就当不是故意的吧。”

陈白起又道:“既然你已经原谅了他,那么一会儿跟你师傅也这样说,好吗?”

相伯闻言着实愣了一下。

而少年后卿也大感意外。

果不其然,相伯待了没一会儿,鬼谷子便匆匆而来了,他一看到相伯便几步跨前,紧张道:“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快随为师回去。”

鬼谷子何其眼尖,在看到他白色衣摆沾污的灰尘时,便怒意勃然地看向后卿。

“你又对你师弟做了什么?”

后卿闻言脸色的愤恨一闪而过,他攥紧拳头,接着便是冷漠不语。

他说过,他学不会好好说话。

陈白起看了他一眼,没插言,她咳嗽一声,然后目光清霖霖地直看着相伯。

相伯本不欲插手鬼谷子教训后卿,因为这本就是他做的,但不知为何,在后卿那个仆人那样带着了然、透澈的目光中,他原本紧闭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师傅,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鬼谷子闻言,低头:“可是在来的路上?”

相伯没跟鬼谷子撒过这种不入流的谎,怕被看出,于是他低下头,点了点。

鬼谷子见相伯出来替后卿说话,便也不追究了,他道:“好了,你的病才刚好些,快与为师回去。”

说着,便推着相伯一道离开了。

等那两人离开后,陈白起才回头:“你啊,太倔、太好强、也太笨了,以后的你可不是这样的啊。”

她所认识的后卿,那几近无所不能,哪像现在这个完全被人欺负死了的小少年。

虽然她颀赏跟尊敬现实中的相伯先生,但眼显这个世界的相伯师弟坏心眼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