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绝地逢生处爬出来的偏执,有时候与旁人无关。
明明她便是“陈白起”,可她又不能对他讲。
看着姒姜被姒四这样误会,陈白起真的感到一阵头痛。
……这都叫什么事啊。
“你们想必今日乃丞相邀请来的客人吧,毕竟丞相目前是我的主公,我不会在他的府邸惹下事,可我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姒四说完,便转身要走,可陈白起却不愿就这样放他走,但姒姜却一把拉住了她。
“让他走吧。”
他的声音很虚弱,无力。
自姒四讲出“陈白起”这个名字后,姒姜便变得十分沉默,一直到现在才讲一句话。
因担心着姒姜身上的伤,陈白起最后看了一眼姒四离开的方向,暗中召出小蚊跟上。
她拿出一颗“益气丹”喂了姒姜,然后又用单方磨好的田七粉给他的伤口敷上暂时止血。
“若姒四是因为我的缘故而不能谅解你,我会替你向他解释这件事情。”陈白起一边替他上药,一边道。
姒姜没答应:“没用的,除非是陈娇娘死而复生站在他面前,否则他又怎会相信你我的话。”
陈白起看了他一眼,露出真面目的姒姜简直美得像个琥珀妖精似的,她没看惯,却又觉得比之前那张中年黑汉形象赏心悦目得多,毕竟谁都喜欢颀赏美好的事物。
“这是误会,若是因为误会而令你与姒四变成这样,我于心难安。”
姒姜摇头:“这是他自己给自己种下的心结,他得不到的已偏执成魔,况且……”他看向自己的伤口,笑道:“到底还是没有狠下心来……”
看着姒姜莫名地笑了,陈白起也不知道该说他笨还是太容易满足。
只要姒四没将他捅死他就觉得他对他狠不下心来,或许人家是打算留着以后来慢慢凌迟呢。
不过,有希望总比彻底绝望得好,于是陈白起也顺着他道:“无论什么事情,总归是有解决的办法,如果这件事拿言语解释不了,那我就让他明白,我是值得你跟随的,你的选择并没有错。”
姒姜闻言,看向她。
不知何处,清风吹过,额前柔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黑色的发映着他一双浅琥珀色泽的眼眸,更添撩人风情,含着一抹水湄清澈的温柔。
“陈三,你说你与姒四当初也不过相处了那么短短的一点时间,可我却与他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兄弟,他为何便会为了你而想杀了我呢?”
陈白起当场一噎。
姒姜露出一抹感伤的微笑:“陈三,你这样好,也难怪他会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无弹窗陈白起因考虑着这久违的兄弟俩想单独叙一叙旧,便距离稍微站着远了点,再加上她特地挑了个四周围黑灯瞎火的环境,自然一时忽略了过去,并没有看出前面发生了什么异样。[【】
而姒姜心中有顾虑,也不想让她察觉出什么,他虽痛得额冒冷汗,唇色煞白,却仍旧闷不吭声,一手紧紧攥住姒四欲拔刃而出的手腕,另一只手掌则按在他的肩膀上,借此支撑着下滑的身躯。
滴答,滴答……血顺着刀口滴落到地面,晕开了一小摊血迹。
姒姜垂着脑袋,声音在暗色中嘶哑痛苦:“我一直以为你或许只是在怨我,却从没想过……你实实地在恨我啊。”
姒四这几年也是经过玩命锻炼过体魄的,只是他少年时受过搓磨,到底力气比不上从小练武的姒姜大,见挣扎不开来,他索性也不硬抽手了。
姒四听了姒姜的话,唇角倏地抿紧,耳膜的血像一下冲来,嗡嗡地吵着他心绪难安。
“现在,该是你恨我了。”
姒姜“呵”笑一声,带着一种苦涩、伤心的意味。
“我永远不会恨你的,姒四,你是我的弟弟啊,是我在这世上,唯一仅剩的亲人了……”
这句话,他讲既心酸又感慨。
姒四身躯一僵,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一下被人掐紧,呼吸都喘不上了,他蓦地松开了握刃的手,有几分狼狈地慢慢地朝后退去。
而这时,姒姜失了支撑力,脚步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身形摇晃难立。
“姒姜,别这样想我了。以前,我总觉得是你欠了我,越国欠了我,明明应该是你前往楚国为质,却最后因为越王偏心换我替了你。后来在楚国为质期间,我受尽了楚国人的欺辱与迫害,整整七年,那个时候我一直希望我的国、我的亲人中有谁能来救救我,帮帮我,可一年复一年,我等来的……只有失望、失望、失望!”
姒四仰头,那妖魅惑人的脸一霎那布满了如蜘蛛网一般密麻的怨怼,只是经风一吹,却又很快尽数消散了去。
“……可后来,我不这样想了。”
他偏向姒姜,面上盈着阴阴凉凉的笑,有种古怪又世故的味道:“正所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这便是这个世道教会我的一个道理。我不应该怨天尤人的,我应该抛弃一切,为我自己而活,我该快活的、恣意的,而非将希望与亟盼搁在别人身上,尤其是那些无关紧要之人,我是连一眼都懒得施舍,这个道理是那人教会我的。”
提到“那人”时,姒四的表情多了一丝温柔,但这一丝温柔在这种气氛下却染了毒的艳殊花蕊,泛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姒姜听完姒四的一番话后,神色怔松,只觉得他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眼前之人,他根本不了解现在的姒四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说你现在豁达了,不计较以往恩怨了,那你可还认我?”姒姜抚着腹部,白着脸,尤不死心地问道。
姒四看着他,极其认真地看着,然后他的眼睛忽然有点红了,似快要哭出来了一样,他对着姒姜茫然地问:“三哥,我真的,真的已经打算不再活在过去的种种怨恨之中了,我努力地变强,变得独立,变得能够值得别人高看一眼,可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我才发现,原来我苦苦想抓住的人,我唯一想要不放弃的人,却最终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失去了?”
另一边,陈白起见这对兄弟似发生了争执,她犹豫了一下,见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便立即赶了过来。
却见姒姜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她一惊,忙上前扶住了他。
她嗅到一股血腥的味道,遂紧目在他周身看了一眼,这才看到了他腹中插了一把匕首,白刀只入了一头尖端。
伤势并不算太重,但到底却见了血。
这伤不用问,便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陈白起一下便变了脸色,她皱紧了眉,眸心一点一点凝聚了寒意,她掀睫瞥向姒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