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主公,墨家分支(一)

估计是知道自己已被发现了再躲藏下去也是无济于事,于是,一个人便慢吞吞地从早已冰冷熄火的壁炉后面绕着身子,有些畏缩地站了出来。

“你、你们是谁,来此处做甚?”中气不足的男声有些惧怕,但却还是硬着头皮与他们对峙,没有选择第一时间逃跑。

听声音还挺年轻的,陈白起眯眼打量了一下这人,眸仁微微闪过一道金光。

这人长相倒是十分普通,甚至因为鬼鬼祟祟的模样显得不太好看,长得有些瘦矮,穿着一身补丁旧皱的灰色平民衣服。

“那你又是谁,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质问我等?”姒姜踏前一步,站在陈白起前面慢调斯理地问道。

“……”那人明显不会是口齿伶俐的姒姜对手,他一时哑口无言,最后仅憋出几个字:“你、你们……”

这时,陈白起出声了:“这位小哥莫急,我们并无甚恶意,只是之前曾来过一次这陶坊见到过主人家,眼下因有要紧之事需与主人家说与,方深夜过来寻人。”

那人怔忡了一下,半信半疑:“是么,可眼下主人家并不在……”

“我知道。”

陈白起笑意温和,声音亦像月光一样霜白干净而柔软,令人听入耳中易生好感。

“小哥既深夜仍留在这陶坊,只怕是与主人家关系不浅,不知,这位小哥可否告知在下这主人家如何搬迁何处了?”陈白起谦言道。

姒姜听了这话偏头看了陈白起一眼。

其实陈白起这话深究不得,这人深更半夜仍留在这陶坊,不点灯不应声,形迹着实可疑,一般人瞧见只怕不会认为他与主人家有什么关系,反而会认为其心谓贼。

可陈白起却如此笃定他与这陶坊有关系,也不知是否是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总归她这人有的放矢,他只管跟随着她便是。

那人闻言,借着姒姜手上拿着的那颗夜明珠的照明,小心拿眼神窥视了陈白起与姒姜两眼,姒姜不说,一副老实憨厚的中年男人模样,令人易放下心防,而陈白起则长得一副白面书生,样貌出奇致秀,再加上她面容带笑,温暖如春风,谁见都觉得这是一个有礼善良之人。

那人也单纯,见此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了些许。

“不知……两位叫什么?”他这次问的稍微客套些了。

陈白起道:“我姓陈,曾与一位姓苏的先生一道来过一趟。”

那人忽然睁大眼睛。

苏?难道是苏先生?难怪了……他们这个地方隐秘,一般并非熟悉的人是寻不到的,若是由苏先生领来便可说得通了。

他踟蹰了一下,便低声道:“我唤七木,那……你们跟我来吧。”

陈白起道了一句“多谢”后,便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她与姒姜私底下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亦步亦趋地跟随上去。

七木重新关上了陶坊的木门,见木锁被人劈成了两段,既惊讶又有些心惊,可他没敢找陈白起跟姒姜理论,只将门虚拢关上,然后领着陈白起与姒姜从侧门进入内室。

这个房间就是一个储物室,陈白起也曾来过一次,里面摆着一些陶缸泥土跟半成品陶器,最里侧砌着一堆高草,七木上前将草全部耙开,然后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他朝陈白起与姒姜招了招手,便钻也进去。

“真跟着他走?”姒姜疑心道。

陈白起道:“凭他,还算计不了我们。”

姒姜笑乜了她一眼。

“你这是对我信心大,还是对你自己信心大?”

陈白起弯下身子猫钻了进去,顺势拉了他一把。

“自然是对我们两人信心都大。”

这洞外就是一个空落的大院子,旁边栽种着许多的树木花草,只可惜全都凋谢枯萎了,落叶与枯草铺满了厚厚的一层,似一个荒废多年的宅院。

七木没在院子里停留,他穿过院门,来到后院打开了腐朽的镶铜木门,再一路兜兜转转,拐七拐八将他们引到一处荒郊破庙。

这破庙年久失修,本就是一个黄泥糊成的房子,并不多大,糙笨而厚沉,眼下墙体破烂不堪掉着灰榍,周围也是杂乱草簇,透过破洞溢出的火光,从门口投射出几道长长的身影。

他们刚一到,便有人警觉地出声询问。

“是谁?”

“是、是我,七木。”七木忙奔上去,招手应道。

“七木?不是让你守着陶坊,瞧着有没有动静的吗?”一道粗旷的声音蓦地吼起。

七木身陷入黑暗之中,他缩了缩肩,有些害怕回应道:“我、我守着了,可、可有人要见幺马哥,我才将人带过来了。”

“什么?!”只见一高大似熊的男人几步从无门的破庙内跨了过来,他手如蒲扇一张便一把拎起瘦小的七木,怒声朝他咆哮道:“你个木捶子,竟敢随随便便带人过来这里!”

七木被大汉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有些哭音地辩解道:“我、我……没有随便带人来,他们、他们认识苏先生。”

那壮汉闻言紧了紧手,松开了七木,他一双炯炯大眼看到他身后而来的陈白起与姒姜,两人并排而行,姒姜手中捏着颗夜明珠,因此哪怕昏暗的夜色中,两人的相貌亦一目了然。

一个看起来十分憨厚黑壮的中年人,一个白皮细肤、眉眼清亮雅致到几近漂亮的少年。

壮汉诧异了一下。

姒姜见壮汉面色不善,便也懒得应酬客套,直接上前讲话:“我们乃从秦宫而来,深夜前来是有事相告,此事事关重大,请你们主事的人出来相见。”

姒姜这话倒不客气,壮汉一听便皱紧了眉头。

“尔等是何人?”

姒姜慢挑斜视着他,明明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但表情似笑非笑时,却莫名邪气:“莫非你是主事之人?”

大汉一噎,紧接着额角突突直跳,正准备破口大骂之际。

这时,他身后走来一人忽然惊讶地喊了一声:“陈郎君?”

他越过壮汉,快步上前,却是当初在“陶坊”交待过苏放与陈白起的幺马。

他看到陈白起深夜出现在这里似有惊异,更多则是惊喜。

陈白起一见是他,便亦上前,笑叹道:“正是焕仙,幺马兄,倒是许久不见了。”

“你怎么……”幺马迟疑地问道。

陈白起也不兜圈子,直接道:“今夜焕仙是因要紧事前来的,不知幺马兄可识得这桂生班子的人?”

幺马表情一愣。

看他这表情陈白起也猜出了大概,于是她便道:“其实苏先生曾请得桂生班子来助我等混入如意坊,今日事情败露,秦王已派兵在咸阳城中四处搜捕,焕仙是特地前来相告。”

一听这话,他们顿时便对陈白起的防备减少了许多。

幺马忙道:“请进来讲话吧。”

陈白起颔首,与幺马并行,而壮汉则板着个脸与七木闷不吭声地跟随其后。

而姒姜却慢行一步,他妙目瞟转,四周探查了一下,并无任何风吹草动的声响后,便紧跟于陈白起身后。

进到破庙内,陈白起发现庙内还有二人,一个美须善目的中年人,一个龙钟老态的老者,两人都穿着十分普通的长青布衣,但浑身气度总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高洁伟岸。

陈白起多瞧了几眼,见是长者,便循行礼节向他们拱了拱手。

他们回以礼,然后便静声地打量起陈白起。

双方因为种种忌讳便并没有介绍,陈白起只简洁地将宫中发生的一些事情交待完,包括冒充“湘女”刺杀赢稷的畲三娘,与畲三娘不知为何能够知悉如此多的内幕……幺马听后沉默了许久,方真挚诚心道:“这次,多谢陈郎君了。”

“先前你们也帮助了我等,这不过是投桃报李。”陈白起顿了一下,忽然又有些为难地道:“其实……焕仙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一般这样说的人都是假谦虚,实则哪怕被拒绝了,该问的还是会问。

幺马不懂这个套路,便道:“但说无妨。”

于是陈白起也不客气了,便直接挑破了道:“不知你们……与这墨家可有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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