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焕仙”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百里沛南眸盈颤意,道:“你、你说什么?”
陈白起叹一声道:“若山长身上的责任已经重到让你感觉窒息到快活不下去了,那么就不妨将它扔给我。”陈白起扬起笑颜道:“反正以后我顾薛邑一城人也是顾,顾山长这一族人也是顾,我不在乎多上那么些人,只要山长莫再像漕城与这次一般,完全不拿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就好。”
“……”
听到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若说之前百里沛南对陈白起还心存芥蒂的话,此刻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想只怕再心冷心硬之人听了这一番话,也该融化成一滩水了吧。
他眼眶微红,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便忙垂下眸,道:“焕仙,为师虽无能,但却也不会将属于自己的责任随便抛给别人,你的好意……为师心领了。”
陈白起却固执道:“山长此言差矣,这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强,两个人的责任总比一个人轻松,山长啊总是将自己逼得太紧,忘了你也是人,你也需要放松与自由啊。”
她的话就像全部都契时了他的心坎之中,将他的空洞填得满满的,百里沛南已说不出话来了。
他想,此徒如此,师复何求啊。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一道高大的黑色黑影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听着陈白起与百里沛南的对话,一时他也是触动颇深。
他本跑死几匹快马赶到薛邑是为了来救百里沛南,却没想到听到了“陈焕仙”投到了孟尝君的门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潜进田府他暗中探听,得知她将百里沛南与樾麓弟子给一并从水牢水中放了出来。
他便猜到这百里沛南定在她的住所,于是他威胁了一个杂役得到了“陈焕仙”的住所位居便赶了过来,却不料正巧便听到这一番话。
他虽听着也挺感动的,但嘴上却不饶人:“哼,讲得倒是轻巧,你当这薛邑是你的,说带人来便带人来定居?”
忽然听到一道粗声粗气的嗓音在身边响起,陈白起面色一紧,与百里沛南一同回头看向窗边位置,只见绿意盛篎,而莫荆则一袭黑衣抱剑站在那里,仍是虎躯凛凛,眸射寒星。
见到是他,陈白起方才紧绷的神经才放了下来。
其实方才系统没有提醒,她便猜到来人并不危险,可有些话她并不愿被人偷听到,因此方心生戒备警惕,但见是莫荆倒也觉得没什么了。
“燕祈?”百里沛南撑坐了起来,讶道。
而陈白起反应过来他的话,知道他刚才是站在那里将她所说的话尽数听到了,便自信地微笑道:“我自会建一番功业来向孟尝君求封一块土地的。”
莫荆一翻便跃过窗子进到室内,不以为然:“孟尝君呢,他会同意接纳寿人在自己的藩地?”
陈白起挑眉道:“他这一次不就同意了放出山长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有心,便没有办不动的事情。”
莫荆自知讲不过了,便转过头对着百里沛南咬牙道:“这臭小子还真是你教出来的好弟子,看着挺温驯一人,实则却跟你一样一根筋,决定了一件事情便谁的话都不听!”
这话除了说落陈白起一番,实则也是在暗指百里沛南之次瞒着族人与他独自一人跑来薛邑一事,当他知道这事的时候,简直快吓得魂飞魄散了。
因为他已经猜到他是知道自己救不了那些被他所累的弟子,便打定主意要跟他的弟子与夫子们一块儿赴死。
好在……好在最后有“陈焕仙”在,若非她在,只怕光是关在水牢这一关便得让他吃尽苦头。
这么一想,莫荆倒是对她投入孟尝君的门下不那么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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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弹窗陈白起到底并非一个感情用事之人。
她收拾了一下情绪,便道:“只怕还得再委屈山长一会儿。”
百里沛南缓慢地瞥了她一眼,用没什么感情的虚弱声音淡淡道:“咳……我在这水牢中已是困了二日,再多咳……多待一时半会儿又何妨……”
见百里沛南误会了她话中的意思,陈白起亦没有解释,她理解他这会儿心情肯定不太好,能让他这样发发小脾气也好,总比他自个儿硬憋在肚子里难受。
“既然有焕仙在,自不会看着山长再待在这寒池中继续受罪。”
陈白起服下“英雄药剂”,开启了麒麟臂将锁着百里沛南的铁链给一根根地尽数扯断。
咔哒!
咔哒咔哒!
“……”百里沛南看着那指粗的铁链被陈白起像扯草根一样轻松时,表情已然懵了。
等陈白起将锁着百里沛南的铁链都扯断之后,百里沛南无力支撑,自然便倾倒了在她的身上。
陈白起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让他将身体的全部力量都交给她,她半驮着他走。
百里沛南蓦地想起了一件事情,急道:“等、等一下,你的腿……”
“山长放心,焕仙的腿这些日子里已经好多了,一般的重力还是可以承受的。”她回道。
哗啦啦一阵水声,陈白起驮着百里沛南从那冰冷的池水中回到了地面,然后将他放在了一处靠墙的位置,然后她动作迅速,脱下了身上的“巫医麒麟袍”便罩在了他的身上。
她剩一件中衣,而中衣比较单薄,尤其湿透后更是贴着身寒意渗骨,因此一脱下“巫医麒麟袍”,她便下意识冷得哆嗦了一下。
呼……
而一身浸泡在池水中过久早已冰冷到麻木的百里沛南本却因本就一身湿衣在身,不愿陈白起脱下衣服来给他取暖,可他因从水中回到地面这一路怕压垮“陈焕仙”暗中承了些力,此刻早已虚脱,连话都无力讲出口了,因此哪还有力气去阻止她的行为。
却不想,“陈焕仙”的衣袍一覆上他身,百里沛南便感到一股绵绵暖意,那暖意像神秘的春盎之触角藤蔓迅速蔓延至了他的全身,让原本冷得浑身都僵硬的百里沛南一下便缓和了许多。
他低头看了看那件披在他身上的蓝袍,暗忖——也不知这件蓝袍是个什么材质,既不浸水还能如此保暖。
可给了他,焕仙怎么办?
陈白起现下真是冷得慌,这地底本来就比地上面要低上个十来度,再加上她穿得少又湿身,没了恒温设置的“巫医麒麟袍”后,便颤着嗓子道:“我先出去让人过来请山长,山长且在此处等上一会儿。”
百里沛南抬眸,复杂地看着唇色一下便冻紫发颤的陈白起,少年虽冷得面色难看,却一直噙着温暖的微笑,看着他的目光由始至终都清澈而笔直。
他那颗冰冷的心就像一下被泡进了温水之中,一下便又软了:“焕仙……”
陈白起不想让他多说话浪费了体力,她道:“山长,等着我。”
百里沛南缄默了一下,最后细微地动了动——颔首。
陈白起开了石门出去,仅着一件单薄的中衣,那个一直蹲在外面等待的领路之人回头一看,顿时惊讶了一下,但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要回去将之前关闭的水刑给重新开启,只因这叫“陈郎君”的少年神色像渡了一层寒鸷一样森森,令人瞧了只觉彻骨发寒。
他忙不迭地在前带路,低着头只当自己是一条狗,不敢吭一声。
而陈白起也并没有再去其它水牢看樾麓弟子,只因她要争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