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想她只在留在这里,迟早是要查清楚的,于是便选择“接受”。
底下没有再传来说话的声音,小阿宝与其阿姆都闭目歇息了。
陈白起便让小白先离开,出了“鬼嵬坡”后,便利用“隐藏”的技能,躲过黑墙周围的守卫视线,去了漕城布防的营地。
原先的营地已空空如也,兵力与防守都撤了,火也熄灭了,在一片冰凉夜水之中。
陈白起怔忡了许久,方打开漕城区域地图,让小白去城中其它方位的布防营地看看。
最后她在西营地找到了孟尝君的踪迹。
孟尝君此刻躺在与之前营地相防规模的帐篷内,帐篷内放着许多火盆,帐篷两侧帘窗支开着一个口子,小白的“隐藏”技能时限还有,它从口子里钻了进去,悄悄靠近,无人察觉。
帐篷内守着一个奴仆,这几日都是孟尝君的一众亲信亲自看守的,如今孟尝君已经彻底脱离了危险,因此他们方留下一个忠仆,在帐篷外加强看守与巡逻,方疲惫不堪休息去了。
虽然戒备十分森严,可谁也没有预料到,在这深更半夜之中,会有一只隐形的猫头鹰会出现在帐篷内。
透过小白的视线,陈白起静静地看着躺在那里,看起来十分虚弱苍白的孟尝君。
火光煌煌,他的面上却无血色,眼睛闭得紧紧地,往日丰润的脸颊也凹了进去,呼吸十分微弱。
陈白起忽然想起那一夜,记忆其实比较混乱,她当时因为身体的变化自顾不暇,一来慌乱被人拆穿二来又被刺客步步紧逼,最后她甚至孤注一掷地打算拼一死,先将孟尝君引开后,再用巫医技能——邪巫之力来自救。
可她没有预料到,平日里对她谈不上多情深意重的孟尝君,会宁愿以身相替护着她。
那一剑,刺穿了他,也刺在她的身上。
他们的血因此相融在了一起,也将他们的未来绑定在了一起。
不得不说,这个意外打得陈白起错手不及。
她想叹息,她很无奈。
可也并非那么宁死不屈。
她存在于这里,便是为了活着,为了能够回去她的世界。
她想,他是坏,也并非什么明君正主,他重利而轻义,他种种的缺点,她如今除了接受,便是在能力的范围内进行引义纠正。
谋士不都是有这样的义务跟责任吗?也不是谁都一定能够选择一个像刘备那样谦恭待人、礼贤下士、仁德兼备的,天下之主也并非一定会是这样的主公,最后还不是枭雄曹操占了地利,占据中原。
她觉得,这世上的“主公”类型有各种各式的,她还得好好地“历练历练”,不能轻言话馁啊。
由于有人守着,陈白起便让小白先等一会儿。
它先藏在帐篷的阴影处,不动声色。
陈白起计算着时间,她必须要让小白在“隐藏”技能消失前返回北外巷子。
之前探查北外巷子居民消息时,她没有让它用上“隐藏”技能,便是因为她不想浪费掉技能时间。
到了后半夜,仆役终于扛不住身体的疲倦打起了瞌睡,蹲趴在一小矮床边,头一点一点地。
这时,陈白起便让小白偷偷地将“血瓶”滴进孟尝君的嘴里。
小白也有一个小型的包裹,只有四格,能够携带四件物品,不限大小与重量。
血瓶早被陈白起拔开了塞子,小白两爪子艰难地托着瓶子,便冰凉的液体滴入他的嘴里。
血瓶的液体非凡品,一入嘴即化,如一股清凉之气灌入他的身体,补充着失去的元气跟生力。
孟尝君眉心皱了皱,似感受到嘴唇的凉意,但眼皮动了几下,始终没有睁开。
而他的气色,以肉眼可见地恢复了。
这一瓶“小型生命药剂”自然无法令他痊愈,而陈白起不想被人发现异样,所以并没有准备更多的。
她只要确信他安然无恙即可。
“小型生命药剂”内的红色液体一完,瓶子也会一并消失了。
小白又从包裹内取出一个陈白起事先放进它里面的瓶子,便借着夜色施展技能悄悄地飞走了。
——
在小白离开后没多久,孟尝君便睡得极其不安稳,他额头全是汗,像陷入噩梦一样挣扎着,嘶吼地叫着,声音沙哑破裂。
这声响惊醒了仆役,他吓得浑身发抖,不知如何处理,便慌忙地跑出帐篷,大声激动叫唤。
营地一下便沸腾起来,火光都一窝风地集中在帐篷周围,不一会儿,莫荆与沛南山长,孟尝君的一众亲信与部下都匆忙地赶过去。
在他们赶到之前,孟尝君已然苏醒过来。
他一身是汗,双瞳焕散着,弹射一下便坐了起来。
他身上绑着染血的绷带,外穿了一件薄透的亵衣,衣口大敞,凌乱不堪,露出大片的光洁诱人的肌肤,一头长发披散于肩,微微卷曲,透着野性与性感。
他起身时,左手不小心碰倒了床边一物,掉落地面,发出清脆“哐当”一声。
他下意识眯眼移目瞥去。
定了定神,才发现是一个很普通的小瓶子。
他伸手抚着刚才动作太大扯痛的伤口,皱着眉头,脑子还不太清醒,迷迷沱沱地,完全是遵从本能地将它捡了起来。
小白夜里的视野尤其清晰,远至铺阵的排屋房檐,近至土物结构缝隙石榍草茅,哪怕没有月亮照明,陈白起也可以看清周围环境。
当然这时候她眼睛看到的东西跟白天看到的当然有所区别,她通过小白看到的世界都像戴上夜视仪一样,是黄绿色的,并不能反映物体的真实颜色,这是唯一的缺憾了。
夜里的北外巷子很静,除了营地与祭坛的位置有着火光与人气,其余皆陷入一片漆黑潮水之中。
小阿宝身上携带着陈白起给他的盐,这盐袋上有她与系统的气息,所以小白能够以此为线索,锁定他的位置。
它飞过一排排民居土房,窑洞土穴,来到北面淄临耕地的一片山坡上。
这片山坡顶是陡峭的白灰岩石,远处瞧有鼻子有眼,立体硕大,而半山坡处却长满了爬山虎与野草,冬日枯萎成密织的脉络细网,掩盖着山体像披了一件褐黄色的衣衫。
由于其形象像一个穿着绿袍的山间精怪,因此这地界被北外巷子的人称为“鬼嵬坡”。
小白从城中一直飞到一片荒野蛮草之地,夜色弥漫下,一大片墨黑的景与一片深浅不一的阴影蔓延而去。
陈白起用意念驱使着小白。
“小白,感应到了吗?”
小白啾啾偏了偏头,它停在一棵老黄果树下的树枝上,圆憨憨的脑袋转东转西,然后它像是察觉到什么,再次扑楞着展翅朝更深处飞去。
越林而入,不远处禾苗上飘摇的月光渐渐跳动,视夜仿佛更广垠了些,树林剪影里随着小白的前行而同步轻移着月光……
陈白起愈发觉得惊奇,小阿宝怎么会大晚上跑到这种地方来?
不仅是他,是否其它消失的北外巷子居民都在这里?
“鬼嵬坡”以两峰相夹,穿越一片夜桔子林,便进入一个驼峰内凹处。
小白停在一从山坡处滚落下来的大石上,两眼扑扑地睁着,探头探脑,明显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小白,难道气息断了?”陈白起问道。
小白传来的意念是,它感觉到就在这附近,可没路了,它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陈白起知道小白本身动物的智力有限,大约只有一个普通四、五岁孩子的智力,因此它独立能够完成的任务有限,必须靠陈白起进行指挥领导。
她借着小白的眼睛仔细观察四周,前面其实并非无路,而是在两峰夹缝处有一条小路,路被两峰掉落的爬山虎枯藤给遮掩得稀稀落落,不拨弄开那些纵横交错的枯藤,就很难发现这条狭窄的小路。
“小白,钻进去看看。”
既然气息未断,便表现此处定有它路。
小白得令,朝枯藤瀑墙方向飞去,在靠近时,却被陈白起喊了停。
陈白起用小白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定了这里并非野生之所,而是经常有人出入。
那些枯藤悬垂落,像黑褐色的挂帘,一串串一链成结成网,瞧着像天然生成的屏障,可实际仔细看,却能够得看出有人工编织组结的痕迹。
当然并非全部,而是入口处,估计是经常进入会扯断许多,造成断面惹人怀疑,所以这些藤网是先编制成一股股粗的,再连接上天然生成的枝藤一道,真真假假垂落而下,当有人经过时,只需要将人工编制的扯到一边,不造成任何损伤通过后,再细细重新覆盖上即可。
“可以了,继续前进。”
看完之后,陈白起便让小白朝枯藤的缝隙中钻进去,继续朝前飞。
狭道约有百来米,其后便是一片翻了地皮的松散黄土,这片黄土地并不平坦,高底不平,而上面有着许许多多隆起的土包。
陈白起看着这些隆起的土包,荒山野岭,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乱葬岗。
而这处,真的是一片坟地吗?
看着那些隆起的大大小小土包,但并无立碑,她不太确定,却又觉得很像。
小白在空中盘桓了一圈,它完全依靠陈白起的视线来捕捉环境,而陈白起发现其中一个土包前边被人挖了一个洞。
天色虽然很暗,但那个挖开的洞口并不算小,也没有用什么东西特地掩饰过,再加上小白视线居高临下,所以很容易便发现了。
那边有主人的气息。
小白明显感应到了,便俯身飞了进去。
洞口是圆型,洞口处是黄土泥沙,再入下几公分却是用木架框砌成的一个梯子,从这个洞口顺梯而下,约行走上十来米,便到底了,没有灯火照明,四周依旧昏暗无光,前面则一条土泥甬道,边壁被挖掘得很整齐干净,但地面也很多交叠错落的脚印,这很明显有人经常进出入。
由于地道中一片乌漆抹黑,所以小白贴墙飞行时,倒也不怕会被人发现。
一直到地洞较深处,隐约能够听到前方传来说话的声音。
但前面仍旧没有光线。
陈白起让小白注意一些,别让人给发现了。
小白飞得更小心了,连扇动翅膀都有几分小心翼翼。
它用最快的速度冲入最内屋的洞中,便后便扒着一块墙凸石,吊挂着,用一双大溜溜的眼睛注视着下方。
这是一个石穴洞,或许不是天然形成,周围的石壁是镶出来的,呈拱桥型,上窄下宽。陈白起惊奇地看到这个石穴洞中待着很多的人。
由于这个石穴洞内里面积较大,同时容纳上几百人都是不成问题。
这里面摆着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边角处堆着一小山的红薯跟萝卜,还有几袋子开了的菽(大豆)跟答(小豆),旁边是架着一个凹型铁锅,锅底漆黑,底下是燃尽了的灰。边外一大片的位置则铺着干爽的谷稻草,铺得挺厚实的,上面已经躺了不少人在睡觉,身上扯着被子盖着。
另外有一部分人没有入睡,而是个自为营,有单纯聚在一堆的,有垂头兀自发呆的,有躲在一边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
总之,在这里陈白起看到了些曾经在北外巷子有过一面之缘,或多面之缘的人,毕竟这些人身上有许多的怪异之处,她待在营地无聊时便都多打量了几眼,记入心中。
她有理由相信,夜里那些不见了的北外居民全都来了这里。
小白悄悄地倒挂在房檐下,盯窥着洞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