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样一回答,陈白起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的隐约猜测对了。
“是否,你想要的,都不惜以这种损人不利已的方式来夺下它?”陈白起面色稍微有些难看。
因为她忽然有了一个十分大胆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
孟尝君闻言,沉默了片刻,忽地笑了。
“然也,本公志在此城富裕变通的商业,只惜齐王吝啬只顾福泽其儿孙,它便只能一直紧攥紧别人的手中,而只有它腐烂了被抛弃了,才会重新变成本公的。”
陈白起心中一凉,忍不住脱品道:“那么这座中的一切变故,都是按照你的意愿在发生?”
什么暴徒什么霍乱什么道路被堵,会不会全部的阴谋诡计都是他一个人耍出来的?
其实根本没有别人,也根本没有别的什么势力出手刺杀的事?
孟尝君抬眸看着她,他很喜欢她的眼睛,特别是此刻,如此地黑亮圆润,却又神彩奕奕,如此地和善、安详,却又十足机警。
有些话他谁也没有告诉,但她却太聪明,慢慢地猜透了他。
他却是摇头。
“去平原县之前,其实之前本公一直都在等机会,却没想到机会最终是别人送给本公的。只是本公没有预料到,本公在算计别人之时,别人也在暗中算计着本公,城中情况越来越复杂,一股二股三股……一些看不清看得清的,越来越多的势力掺杂了进来,有秦国,有楚国,甚至还有赵国的。”
陈白起怔愣住了,心中着实惊讶。
“你……你都一清二楚?”
原来事件的背后,推动的是他们。
“其中自然有他们的手笔。”其实还有些话他并没有说,如今他跟秦国在合作。
秦国党派诸多,与他合作的只是借他的手除外,而得了消息的自然是有人不愿意他活着。
只是不知这楚国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而赵国则是因为楚国的介入,也一并掺入了进来。
现在的情况便是一锅粥,每个人在这里面都有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陈白起这下知道事情远超出她能够解决的范畴。
“你一定要拿下这座城?”
“本来计算好的事情,现在有了变数,或许……我真的需要你的能力。”他扔下瓢,起身走近,捧起她冰凉的小脸,眸中流光溢彩:“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或者是谁派来的,本公都可以不问,可是……小妖,不要背叛本公,否则本公会像这样一口一口……”他扯下她面上的布巾,含咬住她的脸颊一块嫩肉:“将你嚼入腹中。”
陈白起抖了一下。
不是给痛的,而是给寒的。
她遽地推开他。
他展开双臂,笑了一下,顺势地放开了她,举止乖顺得令人惊奇。
陈白起暗长一口气,既然知道了这一切,她也就可以放心走了,反正这妖孽腹中有案估计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既然如此,你更需要樾麓弟子的帮助。”
“当然,与他们合作,便是为了能够顺利收买人心,以后对外也好交话,毕竟,本公并不只想要一座空城。”
况且利用樾麓书院的沛南山长手中的关系牌于他而言也是未来途中的一大助力。
虽然,他其实早已经秘密插入了许多心腹入城布置,一步一步地将这座这片地域的商脉抓住。
“既然这样,如今他们需要主公的援助,衣物、用食,人手,甚至是药材。”她直接道。
孟尝君勾唇一笑,道:“他们需要的东西其实已经从庄院慢慢地运送过来了,呵呵,本来还想让那群高傲的樾麓师生来好生求求本公,可惜啊,偏生让他们找来了一个如此好的说客。”
陈白起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这一早便有了打算,只是等着人家求上门而已。
所以说,这世上谁傻?
谁都不傻。
樾麓的人不愿低这个头,干脆让她来。
而孟尝君打算利用人家,不想将人家得罪得狠,便也顺着她这步梯往下挪脚了。
想起方才莫荆找她当说客所说的那一席话。
说她善良?正义?
呵呵,莫荆你就是一头披着忠犬皮的大尾巴狼!
虽瞧不见全貌,但这个人一看便知道与卫溪那种冷酷派是不同的类型,如此一想,相似的,那么只剩下另一个了。
这个人……像焕仙吗?
感觉到姜宣探究又直白的目光直兜在她面上转,哪怕知道他估计也难看出个一二五三来,陈白起仍旧撇过脸,垂下眼道:“若无其它事,便容某先告辞了。”
她下揖完,便利落地转身离去。
莫荆没出声,而姜宣皱了皱眉,盯着她的背影一会儿,只觉这少年的身形太过孱弱单薄了些,也没瞧出什么特别的,便失了兴趣。
想起失踪的陈焕仙,姜宣心情郁卒,等人走远了,便继续缠着莫荆之前的话题。
而莫荆早失了耐烦心,转身便走,那步伐比陈白起离开的步伐更迅速、急巽。
陈白起又回到了帐篷内。
一进去才感受到,这室内与室外简直两种温度。
帐篷内一群人围绕着一张原木桌,桌心被挖空,剫着一个圆尖底的铁锅,锅内沸水咕嘟咕嘟地响着,下面柴火烧得旺盛,火光投影出一片墨色,整个室内十分温暖、吵嘈。
他们儒、武两派分径,火汤融融,额汗津津,依旧七嘴八舌地在讨论着即将剿灭暴徒的战术。
陈白起不动声色地靠在一旁,环臂偏头打量着他们。
从他们的对话中,陈白起了解到,要解决这一群像游击战一样的暴徒,需要想一个一网打尽的办法。
先前这群暴徒无组织地进行过扰民欺压,有盗窃,有入室劫财,有欺男霸女,更有恶意四处放火捣乱毁物的行为,他们有单独行动,有组队结伙行动,贪早欺黑,常行踪不明地骚扰城民。
但自从孟尝君来到漕城后,便将整个漕城封锁得如同铁铜一般,并施了一定手段,将他们全部驱赶到了一处“汇集”。
这个地方,便叫“北外巷子”。
不然割了一茬又生一茬,他们不可能跟这些暴徒论持久战,浪费时间,而他们的军队更不可能一直耽搁在这里守这一座城池。
只是,人虽穷赶猛撵地弄到了一块儿去,但由于“北外巷子”地形太过于复杂,想一举给歼灭,也并非易事。
况且之前还有邪师聚众闹事,更给他们增添了许多阻碍。
如今邪师一事被解决了,剩下的便是如何攻入这“北外巷子”。
谈起“北外巷子”,估计随便拉个漕城的人都知道,这个地界只有一个字形容……那就是,乱。
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乱”法呢?
其实这事又得扯回好久好久之前的好黄历了,那个时候的“漕城”还不是齐国的漕城,甚至根本也不是一座城的规模,当然具体它叫什么也没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只知道当地人们称呼它为“北外”。
它的建立并非一蹴而就,是经过后来人许多的努力一步一步地扩建而成的,而它的原雏型规便是这一方“北外”,而后来由于“北方”地处偏僻而狭窄,又被新区嫌蔽,便被称为“北外巷子”,落座于漕城最偏僻的一角。
“北外巷子”由于年久古老,内里许多的建筑跟构造都较当代落后甚至不和谐,东一片西一片,不成型不对衬,不讲究规矩也不分配左右,因此内部环境茫茫然看去,十分地“乱”,并且密集。
早些年,这“漕城”也是遭了大难的,这“难”便是霍乱。
陈白起听得直皱眉,怎么又跟霍乱这事有联系?
具体“霍乱”从何而起,因何而止便不得详细而知道了。
只知那时“漕城”如现今的情况有几分类似,因惧城中霍乱进一步扩大,带来严重的影响,大周朝便派来了一批处理霍乱的兵马,也不知道这批人是何人带队,此人手段暴戾而阴狠,直接派人围了城堵了路,准备直接坑杀了这一城带病的人。
事实上,他们的确这么做了。
而当时城中能够侥幸逃脱活下来的便只剩百来人了,而漕城能到如今这种规模,其实是后来从别的地方搬迁或其它国流民植入户籍增加的人口。
从这几十乃至上百来的历史源今来看,真正属于这座城的原始居民的人,其实也只剩下这百来人口。
而这百来人口能够活下来,也源于当初在兵马进城后,便一直躲藏在这“北外巷子”内。
得知周朝派来的兵马并非要救助他们,而是要将他们这些或染病或疑似染感的通通杀光,他们便以一种决绝又悲壮的气势,上百来人连夜不眠,以泥墙厚厚地围起了整个北外巷子,墙后堆满柴火黑石,熊熊大火爬满尚未干凝的墙土,照得整个北外夜里如白昼一样。
这种急急忙忙下的救生砌墙,虽让它不与外界相通,但却因为杂乱无章而形成一个狭窄难通的道路,就像一座围城,里面出不去,外面也一时进不来。
便是这样,里面的人拼命抵御外面追杀的兵力,而外面久攻不入,便这样僵持足足了半个月。
而半个月后,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据说是有人带来了治疗这种疫病的方子。
经过试验,这方子确实能够治得好这种疫病。
但据闻周朝的兵力却没有因此而退。
奇的是,最后这北外巷子的人都活了下来,具体原因,便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城中其它人心里估计早就过去了,但只有这活在“北外巷子”的人,始终对外界保持着一种警惕与排外。
自此,北外巷子便成了漕城内的一个特殊地界,与城中其它区域并不接洽,平时也不往来,甚至其它城民都不太敢往那里去。
听他们谈论起这北外巷子的一切,陈白起心下也在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