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最近在炼制了一味五色散丹药,正好需要一味蛇胆。
她于林中背手闲步逛着,不经意瞄到一处,便停下了脚步。
她找到了一处蜂窝,便跃上了树桠,不用任何防护,她举止十分缓慢,以匕首轻轻地摘下蜂窝。
那蜂窝外的蜜蜂嗡嗡地在陈白起手上打转围绕,陈白起不敢惊扰它们,于是动作很轻地跳下了树,然后提拎着一窝蜂巢朝一洞穴前行,到了洞穴外,她估准了方位力道,便将蜂巢直接给扔进了洞中。
她站在洞穴外面等着,不一会儿,便只到洞穴内有了动物,很快一头三米左右的大黑熊便咚咚地跑了出来,他一只熊掌使劲拍着脑袋上缠绕密集的蜜蜂,一边还一直拨弄着有着蜂蜜的蜂巢死活不肯撒手。
一见那头黑色巨熊出现,陈白起便当即出手。
她取出青鸾扇,朝着巨熊挥去,令其陷入“虚弱状态”,削减了攻击力度,而巨熊本被蜜蜂烦不胜烦,一见陈白起,便咆哮了一声,厚掌伺候。
陈白起身形很快,熊却笨重,但它皮厚肉糙,陈白起因不愿意暴露自已会武一事,便一路假意惊险地将它引到了众人所设伏之地。
通过蜜蜂的干扰,黑熊被蛰得头晕脑涨,一番横冲直闯撞倒了许多树木,因此十分轻易地便落入了陷阱之中,被撞晕倒地。
众人见熊瞎子真的被陈白起所设计的陷阱给轻易抓到了,一时之间都难以置信,许久方爆发出一声声激动的欢呼声。
想到这次竟能这样顺利地完成任务,陈白起可谓是功不可没,这群孤竹族的人看她的目光一下便变得友善了许多。
返程时,姒四于陈白起小声问道:“你去哪里找的这个熊瞎子?”
陈白起道:“这熊一般都有冬眠的现象,眼下天气渐渐寒冷,我猜定它会寻找一处洞穴冬眠,而熊冬眠的洞穴一般选在向阳的避风山坡或枯树洞内,因此寻找的大体方向便可定下……其实,只要懂得其习性,便可觅得,如战术上相同,知已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姒四看着她:“你懂得可真多。”
陈白起但笑不语。
“以后……你可愿也教一教我。”姒四小声道。
陈白起道:“你若愿学,自然可以。”
姒四年岁其实与陈白起相差不大,算得上是同龄人,但陈白起始终从心理上觉得,她自是比他要大上许多的。
姒四道:“你可看杂书,楚人寻常人家家中,藏书可多?”
“倒亦分人,一般殷实人家或世家藏书较多。”
“寻楚宫便是有一屋子的藏书,种类繁多,你若有机会去到,便可借来一阅,定受益非凡。”姒四小声向她道。
看得出来,姒四是在讨好她,只是他说话时并不像小人那般猥琐谄媚,他的讨好只是一种十分恰到好处的迎合,倒是不会令人觉得反感或不适。
“我并不知。”陈白起笑得十分坦然。
狻菽闻言,牢牢地注视着她,黑色瞳仁中似瞬间爆射出密集寒针。
她似乎一点也不怕他,也并不担心他们如今的处境。
陈白起兀自停顿了一下,待狁菽看她的眼神渐渐变得不耐烦时,方低眉笑了笑道:“但我却知道,它关系着我跟我的人的生死,因此,我自会慎重行之,不敢贸然。”
不可否认,她的话带着一种谦逊与诚恳,但狻菽却觉得她嘴畔那优雅而从容的笑弧十分刺眼,他举步走近她,他高大身躯投落的阴影笼罩着她,霎时那浓烈的雄性气息便将她整个人包围住。
“小儿,为何频频发笑?”
陈白起按捺住身体本能想退后一步的冲动,强自立于原地,回答他的问题。
她奇怪地反问道:“为何不能笑?”
“你被困被囚,生死不明,或许下一刻便会身首异处,你为何能笑?”狻菽嗤声道。
陈白起扬面迎视,面容淡然:“我至今仍活着,便能笑,我还能看见太阳、树林、雨露,能感受风与万物,便能笑,笑只是一种情绪的发泄,与哭相似,只是我不愿哭,便只能笑了。”
狻菽听明显一愣。
他觉得眼前这名不及弱冠的楚人少年十分奇怪,她形为怪、言谈怪、举止怪,但不可否认,他却怪得很有风骨。
狻菽十分颀赏那些志坚意韧之名士,因此对这类人,他相对较为容忍跟客气一些。
他沉默地看她了一会儿,便负手道:“我不会为难你,若你能帮我孤竹族赢得此次‘衅社’的胜利,我定信守承诺,放了你跟你的同伴,绝不食言。”
陈白起似一直在等这一句,她合手一拱,微笑地点了一下头:“我自是相信的。”
姒四于一旁槌着酸胀生痛的小腿,一边竖耳静听两人言谈。
听到最后,见两人竟一改一开始的剑拔弩张,似变得有几分惺惺相惜了。
他不得不佩服陈姑子此人有当真有其独特之处,狻菽不知,他却知其乃一名女扮男装的姑子,她竟可面不改色,平静地面对一群大口啖生食、郊外交媾的凶恶之异族,言谈自在而平稳,就像这根本不是一件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之事,而是稀疏平常的家长里短闲聊。
这样的姑子,他生平罕见。
想起姒姜,当时得知他会跟在一名落魄姑子身旁为侍为随扈自甘堕落,他以为他是因躲避赵国追击被迫无奈,如今看来,或许……他是心甘情愿的。
她应当对他很好,连他都被惠及庇护了,他不可眛着良心诋毁她对他的一番心意,只是……陈白起对他越好、越体贴,他心中便有一股深深的怨怼与不甘心之意。
他怨怼老天对姒姜的厚待与福泽,因她并不知道,当初本该送楚为质的人并不是他,若非姒姜于父王面前耍了一番手段跟心机,他岂会代替了他被送楚为质多年,受尽屈辱跟冷眼,他不甘陈白起因姒姜而对他另眼相待……
姒四暗下绞着手指,眼中闪烁着幽凉的疯狂之色……凭什么姒姜总是这般幸运,若姒姜不在……若姒姜不在了,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就不会一看到他,便想到过去,便会对过往的无妄之灾感到这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