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涌动

这真是太烦人了,他最讨厌别人在他睡觉时打扰他。

他胡乱一挥手,骂道:“滚,再打扰爷,爷打断你的腿!”

却听耳边传来一管轻蔑的男声:“你要打断谁的腿啊?爷看,你的腿是不想要了。”说着,他的小腿便被人一踢。

这一踢及方才那笑声里的冷意,激得迷迷糊糊的谢元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景物不是娇媚的红,而是素雅简单的摆设,鼻子里也没有了脂粉的味道,只有清冽的酒香。

刚欲翻身,他才发现自己不是躺着的,而是趴在桌子上。

他扶着沉重的脑袋,直起身子,却不经意地对上了一双带笑的黑眸。

定神一瞧,笑眸的主人是位面目粗犷的男子。

他倒抽一口气,“啪”地一声从凳子上跌坐在地,醉意全吓没了,颤声问道:“你,你是谁?!”

方才他明明是在落霞镇有名的烟花之地——满春院里喝着花酒,怎会出现在这里,而且,面前这个笑得高深莫测的人是谁?

他转了转头,没看到自己的三个仆人,却看到一个身材壮硕,面目冷沉的高大男子,正站在自己身边。

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来,重新爬上凳子,力持镇定地再次问道:“爷,爷怎会在这,爷的仆从呢?”

“谢兄,怎么一觉醒来便把愚弟给忘了呢?”

闻言,谢元朗皱了皱眉头,认真地打量着对面之人。

“爷,认识你吗?”

“哈哈,在你睡去之前,我俩还在痛饮。”说着,那人拎起桌上两把空酒壶晃了晃。

谢元朗有些不确定了:“可,可爷明明记得,起先是在满春院里。”

“没错,我俩便是在那遇见的,你正为一事烦恼,想让在下给你帮忙,便移步到此喝了一场。”

谢元朗眼睛一下睁大,抬手拖头细一思量,脑中却没有一丝相应的记忆。

他面上闪过慌乱,心知自己恐怕着了道了,只是不知这些人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思及此,他冷淡地撇开眼:“不对,爷不认识你,你休想用这方法套爷话!”

不想对面的人又哈哈大笑两声,然后浑不在意地拎起一只酒壶,倒了杯酒放在他面前,又为自己斟满,然后放壶举杯——这一连串动作慢悠悠,出口的声音更是波澜不惊。

“谢兄,你正为一女子烦心,那女子在瓦市街上摆摊子,住在镇北竹牌巷,刚好也姓谢,是也不是?”

谢元朗下意识地转眸看去,马上又故作镇定地收敛了表情,但脑子却彻底迷惑了。

之前他分明也没有烂醉啊,为何会对这人毫无印象,可若不是自己说的这人怎会知道这些事?

“谢兄,远道而来,不熟悉落霞镇,行事不太方便,在此地耽搁有一段时间了……”

谢元朗假装的镇定出现了一丝裂缝。

“谢兄,在等一个答复,但是对方却放了你的鸽子,如今你们正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在下说得可对?”

“……”

“若不是你说与我听,这些我又如何能知道呢?”

对,这些话,自己确实没与其他人说过,至少在这落霞镇上是没有的。

他来这半月有余了,若不是憋闷得慌,今日也不会跑来这烟花之地。

但是,为何他对此人就是没有印象呢?

他抬手捶了捶脑袋,笑得有些僵硬:“不好意思,这位兄台,想必在下是醉的太厉害了……”

对面的人抬手截断他的话:“无妨,你只要知道在下并未骗你即可。”那人顿了一下,露出个抱歉的笑容,“倒是忘了,谢兄酒一醒已不知在下是何人,在下这便重新介绍一番吧。”

“鄙姓曾,名启,乃临县东岳人士,有生意在落霞镇,经常来往两地,倒也算得上半个落霞镇人。谢兄若是有难处需要帮忙,在下或许能提点一二。”

江寒的说辞实在没有可信度。

但她非要顾左右而言他,芸娘姐弟俩也拿她没有办法。

防身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件事关重大的事情,虽然桌上放着的两样东西,看起来不见得有多大用处,但关键时刻用得好,也能给敌人一个突然袭击,或许就能为他们争取到一线生机。

匕首还好说,但两个纸包里分别包着的蒙汗药和生石灰,却不是好操作的。一旦操作不慎,敌人没弄倒便算了,若是自己先中了招那就完蛋了。

江寒将两个纸包分别成两份,让姐弟俩找来专用的荷包装起来藏好,仔细地跟两人讲了用法及注意事项,接着又说了些防身知识,还顺便教了小安几招防身术,交待他每日抽空练习。

这些事情她早该做准备了,只是她骨子里总有股惫懒劲,事情不到迫在眉睫的时候,常常会选择得过且过。

那日跟沈大人的谈话,虽然楼歪得太严重,但她直觉镇上的形势确实变得更严峻了。回家后,看到比她更容易中招的姐弟俩,想到虽然有乞丐在暗中守护,但俩人自身的防备却是个空白,这才着急忙慌地要亡羊补牢。

镇上的形势确实越来越严峻了。

只不过这些暗潮汹涌,镇民们感受并不太深,只是感觉镇上巡逻的弓兵又多了一些。

而因为人手不够,巡检司又贴出了招兵告示,要在全县范围内再次增兵五十人,将弓兵的总数增加至两百来人。

这已经是第四次增兵了。

大家都有些奇怪,为何沈大人不在上次全部招齐,这样隔一段时间招上一批,不仅耽误训练,也给了那些贼匪混入巡检司的机会。

这个问题便是连巡检司的小旗长们也想不通,只有接近核心的几个人才知道原因——不是沈大人不想招,实在是他没钱养这么多人啊!

巡检司的兵是县衙给饷,但是每年只能勉强支付一半,且还是一百个标配兵士的饷银,多出来的则要自掏腰包。

沈大人虽然是世家公子,可他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哪有钱,若不是曾经抄了黄帮一个赌坊,又收回了码头,连一百个兵士的另一半饷银,都是向吕同借的。

托了收回码头管理权之福,他才能多招了五十来个兵,如今再招则是因为上面发了话,要尽快剿灭落霞山的匪患,而且还为此拨了专款银子。

这批所谓专款银子其实少得可怜。

但若不是他背后有吕家,加之跨省失踪案件的事情,使得陈县令如履薄冰,不敢轻举妄动,他肯定连这少得可怜的银子也拿不到。

当吕同知道沈大人从县衙带回了银子,决定再招五十人时,便不解地发问:“你为何不直接招上一百个?不是给了五百两银子吗?”

这话也是书房里议事的一众人等想问的。

“五百两,很多吗?原有的一百人,剩余一半饷银,至今未兑现,此外,这五百两,还包括武器费用……还有,上次剿匪的抚恤金,仍未有下落。”沈大人的声音有些低沉。

众人听完面上都是一片唏嘘。

山高皇帝远,上面拨下来的款,肯定不止这个数,但层层盘剥是大明官场历史悠久的潜规则,似乎永远杜绝不了,也没人会管款项的真正用途何在。

“人多当然好,但多不如精。且除了人,咱们还缺武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器,咱们需要利器。”

“想要利器,这点银子可远远不够!”吕同毫不犹豫地泼冷水。

“所以,需要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吕同一脸不解。

他扫了扫在场的其他几人,迟疑地低呼:“你的意思是……咱们再去弄一把黄帮?可他们如今似乎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你不是说不能逼急了吗?”

沈大人满头黑线地瞪他一眼:“瞎说,本官的意思是,大家想办法,找到物美价廉的武器。”

他既然都说了不能逼急了,怎会再去打黄帮的主意?!

沈大人把目光投向卢七三人:“卢大哥,你们可有好的途径?”

卢七与陆五斤等四人跟在吕佥事身边,有些年头了,见识自是不凡的,且军中的武器也不是那么齐整,总会有些别人不知道的途径。

卢七思忖了一会,摇摇头道:“在下倒是没有什么途径,这事,不如请示一下吕大人。”

“必是要请示的。”沈大人看向吕同,“元逸,不如,你回趟府城,中秋过完,再回便是。”

吕同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他也有些想家了,并且这是回去办事,不会一去不回,因此他很乐意。

“至于招兵之事,如上回一般,由青峰与东山负责,卢大哥三位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