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满意地点点头,道:“嗯,留下五两周转,剩余的咱们对半分了。”
芸娘诧异地看着她,道:“分什么?这些银钱你不准备拿去还债了?”
江老爹没说话,只是看向江寒的目光也带上了审视。
江寒连忙道:“还啊,这些银子本来就是要用来还债的!只是我当初说了,咱们一起做吃食的生意,挣来的钱对半分……”
她刚说到这,芸娘就嗔了她一眼,截断她的话,道:“你莫把话说得这么义气!——我现在吃住在江家,江家身上背着一堆债,我却厚颜无羞地分钱,我的良心过不去!”她欲言又止地顿了下,神色严肃了几分,又道,“先前,因为身份的事,我有些恼姐姐,但我不是辨不明黑白分不清轻重的人……”她站起身,双手交叠在身侧俯了个正礼,“姐姐与大叔,还有刘大哥,你们为我们姐弟俩做了这么多,这份情谊,芸娘会铭记一辈子的。”
这一礼让江寒窘迫不已,一时间竟哑然了。
她不过是想要兑现自己曾经的承诺,并没有别的意思……
身份的暴露事情,本来就是她做错了,芸娘怪罪她,她并没有觉得不应该啊!
江老爹接过话头,道:“芸娘,大叔先在此谢谢你了!但是,一事是一事,对半分是当初你与月丫商量好的,该你的钱你就安心拿着。不过,咱们家当务之急却是先将欠的外债清理掉,这些钱就算是大叔问你借的,日后再一并还你!”
事情就此定了。
翌日,江寒一早去茶馆送蛋糕,接着拎着剩余的蛋糕,先还了在十里亭毁掉的牛车与牛的剩余赔偿,然后敲开了八九家债主的门。每家还的都不多,有的一两,有的五两,一通下来,清掉了三四个小债主,也听了一箩筐不要钱的好话。
那些个大叔大婶,都笑眯眯地要求她以后有好事一定不能忘记他们,甚至还有人将她还过去的银子推回来,道:“这点钱还还什么?就当是大叔添个分子,等年底你看着给分点利钱就是了!”搞得江寒暴汗,好说歹说也无果,最后只得承诺以后要是开铺子,钱不够一定会来找他们凑份子,这才被放了出来。
这前后的待遇真是差好大,几个月前她还是人人逮住就要教训几句不受欢迎的人。
从七八个债主家出来后,她又拎着自家的蛋糕奶茶和街上买的干货和肉,去了牛大叔家。
这次只有三十两,她爹就从十多个债主里,挑了一半关系不算特别好,家境也一般的。但牛大叔对她有恩,对她爹更是真心的关怀,钱不还东西,人却是该去看,东西也是要去送的。可惜,她难得地懂了一次礼数,却碰上牛大叔外出走镖不在家,牛大婶也出去帮工了。她只好将东西放下,逗了逗五六岁的小牛儿,与牛奶奶尬聊了几句就回了家。
安抚完众债主们,剩下的就是花田二婶的工钱问题。
当初是答应人家,除了每月一百五十文的工钱,做得好还会有额外的奖金。但是,因为她一个翻身毁了王掌柜仓库要赔一百两,两位大婶的奖金也被一拖就拖了两个月。可这二位却一直任劳任怨,还处处为她出力,没有一点消极怠工的迹象,这让江寒很感动。
“田大婶,这是您的,花大婶,这是您的!”江寒将两串沉甸甸的铜钱用红纸包了,递到两位大婶手里,笑道,“要是没有你们两位,我们江家这摊子恐怕早就开不下去了。这些钱不多,不过你们放心干,以后我总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这很多了,我们在外面帮忙可挣不了这些!小东家你脑子好使,你现在就是赶我走,我也是要赖着不走的!”善言的花大婶嗔道。
不苟言笑的田大婶则行了个佛礼,一脸诚挚,道:“小东家别这样说,平日里,我们俩拎回家的食材就值不少钱了,这些奖金原本不该再要的……”
江寒见她要将那串钱往回递,立刻阻止道:“别,别,说话要算话,我当时说了要给奖金,就不会找理由反口——我不是在试探你们,你们把钱收好吧!”
两位大婶见她神色认真,也不再多言,高高兴兴地拎着钱回去了。
到了晚上,好久没来江家的刘大康出现了。
三更的巡检司后衙。
夜空中挂着半圆的月亮,清冷的月辉温柔地笼罩着正院的墙头屋檐。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墙角勤奋的促织姑娘还在奋力鸣叫。几只雀鸟正在书房门前不远处栎树上的小巢里半睡半醒,书房里的荧荧灯光虽然照不到它们的家,却仍然让它们警觉不已。书房门外站着的初五,此时也如这些鸟儿一般,倚在门栏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忽然,敞开的窗户里传来声音,惊醒了门外的初五,也吓得鸟儿们蓦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走到窗边,拍了拍榻边杌子上正托着头闭着眼的人,说道:“小松,你快伺候你家少爷回房睡吧,明早再来听消息。”这身影正是初一。
小松睁开眼,愣怔抬头,神魂还未归位,榻上的吕同却猛地翻身坐起来,睡眼惺忪地问道:“几时了?”
“快丑时了。”
吕同抹了一把脸,道:“怎么莫大哥他们还没回来,不会是路上出事了吧?”
雕花隔断另一头,梨木书案边的沈大人,还在奋笔疾书,闻言,头也不抬地答道:“横山弯到这,骑马,虽然,不到两时辰,但不知他们何时动手,且山路不能跑马,白日里下山,都需近一时辰,何况夜路?你困了,就先回去吧。”
吕同摇摇头:“既然已经快丑时了,那想必是快回来了。再说,回房我也睡不着。”
沈大人瞅了瞅他脸上的睡痕,扬扬眉表示怀疑,却也没再多话,而是放下笔站起身来,走到掩在博古架后的书架边,挑出一本书,又缓缓走回桌边。
他刚打开书看了两页,门外就传来了声响,接着初五说话了:“爷,莫爷他们回来了。”
不一会,两个身着劲装的健壮男子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情况怎么样?”沈大人放下书,还没开口,吕同就搬着张凳子坐到书桌边,目光炯炯地看着来人。
来人其中一位年岁不及而立,络腮胡子,浓眉高鼻,正是初五口中的莫爷莫启,他旁边那位比他年轻两三岁,则是四大护卫里面的另一个叫卢七的。
“将近天黑时,打了一场,死了几个人,横山弯那边的寨子被他们收了。不过,那寨子也不大,约莫不到五十人,是马怀德领着人去的,有近百人。”初一为两人端来茶,莫七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又道,“确实如陆五斤所说,那些人手上的武器很规整,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可惜,陆五斤没出现,我俩没能捎回他们里面的消息。”
沈大人了然颔首,问道:“路上可是出了事,怎地耽搁到现在?”
莫启咳嗽了一声,面上有些微微发红,道:“我俩下山时,碰到何豹头的人,未免打草惊蛇,我们在绕了个圈子,耽误了近一个时辰。落霞山很大,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我俩虽然去过横山弯,但赶上天黑,我们走叉了一条路……”
沈大人不在意,只神情严肃地问道:“你二人今日,看过他们的战况,如何评价,咱们此前的计划可要调整?”
莫启收了窘态,正色道:“无需调整。目前,咱们还是集中力量,把人手尽快训练出来。前几日招来的六十来人,我与老七他们两个又挑选了一遍,挑了三十个出来做前锋,这三十人,大人你这边再查背景,需要多久?”
沈大人道:“初招进来时,已洗查过了,你将名单给我,我再着人去查一遍。”
吕同插嘴道:“这个简单,咱们挑的几乎都是在码头做过苦力的,身家也复杂不到哪里去,只要着重查那专程从镇外赶来的二十余人就好了。莫大哥,你不会那么巧将那二十人全选中了吧?”
几人又谈论了一番部署,直到雄鸡初鸣时才散去。
随着形势的变化,散漫的吕同也悠闲不起来了。小松被抓壮丁去帮忙练兵了,巡街的事就剩他一人管着,他也不敢太大意,开始正儿八经地干起活来了。
……
话说,自从美玉姑娘在利来茶馆唱过小曲后,确实有慕名来听曲的茶客,王掌柜于是安排了巳中与戌时两个时间段,让美玉随性唱上两刻钟,反响虽不如预料中火爆,却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