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么半刻的功夫,江寒的额头已经很烫手了,白如纸的嘴唇也干枯得起了皮。
刘大婶脸色凝重,刚要吩咐芸娘去打水,邱大夫就领着端着水盆的小妹来了。
“额头可是已经发烫了?快给她敷上布巾!”他指挥着小妹将水盆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刘大婶连忙上前忙活起来。
“谢姑娘去烧壶开水来晾着,一会要多喂她些温白水,还有……小妹一会去后厨找找烈酒,等下用得着……”
大家各司其职地忙碌开来,渐渐将还立在屋中的沈大人遗忘了。
被打断心思的沈大人看着看着胸中堵着的怒气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落寞和羡慕。
他扶着桌沿站在桌边木然地看着榻前进出忙碌的几人和守在榻边的一条狗,仿佛置身于两个世界。
一边温情暖暖,一边孤单寂寥。
这女人虽然有诸多不是,却有这么多没有亲缘关系的人真心的关心她爱护她,甚至连那条狗似乎都在担心她,这远比他这爹不疼娘早亡的人幸运多了,幸运得让他嫉妒。
他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体会过如此直接的温情。
即便是姨娘还活着的那几年,她也只能偷偷的关心他,而对他有再造之恩的三叔公更是只能暗中给予他保护和帮助……
他自嘲一笑,竭力克制住心中蠢蠢的渴望,默默地走出了病室。
他刚走到千草堂的大门口,初一就抱着包袱飞奔而来。
“大人,您不等江小二醒来了?”初一满脸困惑,他来回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大人的主意变得也太快了吧?
“不必,回巡检司。”几步走到街面上,沈大人解释道,“她家里来人了。”这些人会比他更用心。
他踌躇几步,回头望了一眼千草堂,斜倪着初一,敛眉沉声道:“待她醒来,再来与她计较不迟!”说着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初一大松了一口气,舒眉展眼地跟了上去。
果然是他胡思乱想得太过了!
大人还是原来冷面冷情的大人,江小二也就是有幸为大人所救才被特别看顾了一眼而已。
仅此而已!
“药来了!”邱大夫领着药童推门进来。
沈大人闻声连忙站起来,将邱大夫往里让。
邱大夫走到病榻边摸了摸江寒的额头,又号脉了一会脉,再掀开被子查看了一下伤口的止血情况,拧成川字的眉心才稍微舒展了一点:“虽然起热了,好歹血算是止住了。”说着,他就接过药童手上的药碗想要亲自喂药,却见江寒是趴着的无从下手。
他看了看药童又看了看面容有些紧绷的沈大人,最后还是将药碗递回给药童:“老夫将她扶起来,你来喂!”
沈大人见状立即上前,说道:“晚生来吧,您来喂她!”
邱大夫眼神幽深,想着这位大人刚刚给这丫头上药,连这丫头的衣服都脱了换了,此时来扶她确实是最合适的。
他微微颔首,与沈大人交换了一下位置,接过药童手上的药碗,默默地看着沈大人小心翼翼的动作。
只见他两手扶住江寒的肩,侧坐在榻上,轻轻拢住她刻意避开她背上的伤口,将她未受伤的右肩扶靠到胸上,一连串是动作轻柔谨慎得似手上的不是人而是件珍贵的古瓷。
被称为黑煞星的剿匪英雄沈慎沈大人对这不省心的假小子竟这么上心?
他记得她溺水昏迷那次好像也是这位沈大人将人送来的,可那时候这位大人是将人扔在病榻上就再没多看一眼。如今却这样仔细,不仅亲自上药,一步不离地守在榻前,竟连喂药都不辞辛劳了?
邱大夫心中惊诧地想到这里,接着又暗自摇头,这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说经过几次接触沈大人对江家丫头多了几分看顾而已。
不说这江家丫头一点也不像个丫头,身上没有一丝女人味,即便这位沈大人一时对她有些兴趣,也不是什么好事,门不当户不对的,这小丫头野性难驯肯定也绝不愿意与人为妾……
看来他要找个机会暗示一下刘家的或者江沢城,免得以后真的闹出什么事情来。
沈大人调整好姿势,抬头却见邱大夫端着药碗直楞楞地望着江寒发呆。
他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了看无声无息的江寒。
没什么异常啊。
他顿时有些莫名,轻咳了一声,疑惑问道:“邱大夫,这样扶着,不对?”
邱大夫迅速回神,迭声道歉,聚精会神地给江寒喂起药来。
一碗药下去后,药童先端着药碗走了,邱大夫却踟蹰着坐在了木桌边的长凳上,眼睛不由睃向榻上的两人。就见沈大人仔细地给江寒拭擦嘴角,小心调整她的姿势重新躺好——他刚被压下去的想法又重新冒了出来。
他忍不住试探地问道:“大人,您,知道江寒是丫头吧?”
沈大人有些不明白邱大夫的明知故问,肯定地“嗯”了一声。
“她为了生计女扮男装,行事粗俗莽撞,且她只是落霞镇上小户人家的姑娘,您是湖州望族的大家公子,还是朝廷命官,前途一片光明,你们……”邱大夫突然迟疑地顿住,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