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令公虽然身处敌我两方,为我义军视如仇寇而血债累累。。”
周淮安毫不掩饰的道。
“但是击败南蛮而光复汉土保全百姓的功业,却是无可磨灭和质地的。。”
“而你在安南没沾染过穷苦百姓的血,义军也不兴无端株连之道。。”
“再加上事后总算是幡然醒悟的献城以将功补过,我尚可再给你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周淮安看着他道。
“你可先回去在家中呆着,过些日子我会给专门给你一条船。带上家人并所有可以带走的东西。。”
“无论是北去投奔扬州,还是另外觅地隐居都由你去了。。但是你手上一切关于历代交州相关的图籍文书,却必需分毫无损的留下下”
“多谢军主顾全全,多谢军主宽悯。。下囚这就去准备。。”
原本满脸愁苦的髙鄩,看起来有些超过心理预期而大喜过望的拜谢而去了。
如今城中有两大群体需要处理,一则是髙鄩所代表的安南都护府的旧属官吏,一则是城中那些支持过曾衮的大户士绅;前者比较好办,有髙鄩的例子作为榜样和示范,接下来只要如法炮制好了;其中少数该杀鸡儆猴的杀,部分该追责的追责,剩下的大多数暂时继续维持现状,少数识趣和合作的再予以褒奖。
而后者才是周淮安接下来要重点针对的对象;因此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周淮安并没有入主到内城的府衙,也没有接受任何团体和个人名义下宴请和或是招待的意思;而是将那些附从的土团兵引进城来,做那抄家没族的清算之事,而义军本阵则是作为维持秩序。
当然了他们也毫不冤枉什么的,其中真正倾向义军的大多数存在都已经被曾衮给清算一空了;而如今作为义军附从武装的那些土团乡兵,则大多是来自地方乡土背景的中小豪族;其实与他们这些久居城邑的大户缙绅、并不是一路人。
就算是有少数诸如曲氏这样的昔日渊源存在,也是被曾衮给破家过的苦大仇深之辈。为极少数有所关系和渊源的亲族之流求情一二也就罢了;断然不会在这方面给自己找麻烦而牵涉过深。
反而因为他们想要藉此上位或者说填补交州城内权利空白,乃至瓜分战后的利益,就需要这些老牌大族让路的缘故;这些天也提供了不少真真假假的,关于这些城内大族各种横行不法或是勾结土蛮的黑材料和证据,作为周淮安分批逐次清算他们的弹药。
这也是变相撕裂和对立他们之间关系的一种堂堂正正的阳谋手段,也就是用乡土背景的中小地主豪强,来斗争城邑里的大族名望之家,然后彻底打乱和取代他们原本把持和垄断的州城格局;
而义军充作相对公正的仲裁者和类似救星的角色,以避免这场运动矫枉过正,或是局面过多偏离到一方去,而就此矛盾激化开始失控的可能性。正面的仇恨与对立则有那些土军、团练们承当下来了。
因此,最后还是有十几家牵连较深的大族,遭到了全家男性被斩首,女性和家产罚没充公的下场;当然了,就算是被暂时放过的那些对象,周淮安也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包括解散家兵部曲交出武装;奉献大量的家产来赎过;就此拆分成数家到十几家;当家自杀或是退隐让位;家族成员被流放偏远的外地,等等不同程度的处理意见;但多少也给他们保持了延续家名和血脉,重新起复的基础和可能性。
自然有人后悔、有人痛骂、有人告饶,还有人想要反抗或是逃亡,但都无法改变接下来义军彻底掌握交州城下来的结果了。
事实上,随着作为安南重要枢纽和心脏位置的交州全境易手,相比其他对方尚有什么纷乱,也会很快的传缴而定下来;但是这多少减少了可能的伤亡和需要花费的功夫、时间之余,也多少妨碍了义军进一步介入地方和进行有限改造的余地了。
交州大罗城,好容易才遇到连绵阴雨为数不多的间隙有所放晴。
而在斑驳裂开云层透出的阳光普照之下,周淮安也骑着高头大马“皮皮虾二世”,在旗帜招展衣甲鲜明的部下簇拥下,在开道的隆隆鼓乐声中,缓步踏入了交州大罗城内,而享受起如山如潮的欢呼声和赞誉声。
“长胜。。”
“威武。。”
“义师。。义师。。”
与之一起的还有缴获自西原蛮的那些各色旗鼓仪仗甲械和其他种类的战利品。其中光是带着山水鸟兽人面花纹的铜鼓,就多达数百面而在一辆辆大车上垒的老高;
按照周淮安的计划,他打算将缴获自西原蛮的铜鼓和其他铜器,都一起就地熔铸掉然后用模具制作成一枚枚有些粗糙的“平南”纪念章,而分发给所有参与过安南战役的将士们,以及那些附从作战出色的土兵健勇之辈,作为鼓舞士气的特殊纪念品和流传后世和子孙的重要凭据。
此外,还有成群结队被绳子串起来头戴羽冠身裹笼布的土蛮酋首,也在刀枪的驱赶和看押之下从城门当中鱼贯而入,以完成义军在本地夸功游街阅兵示众的流程部分。
只是他们所要面对和迎接的,就只有满城军民百姓毫不掩饰痛恨的呵斥和咒骂声,以及如同暴雨瓢泼一般劈头盖脑而至的烂菜破瓜污泥垃圾了。只要有人不小心跌倒很快就会被淹没在迅速堆积起来的污物当中。
而在城门之外,一车车陆续运来斩获的土蛮人头,已经被堆成了两座几与城墙比高的小丘;然后在上面铺盖石灰再覆以泥土,最终将在上面立碑建亭以为纪念;
就连名字都已经取好了,一曰蛮丘、一曰虏垒;也是对那些敢于再犯安南之地的蛮夷、外虏,或又是敢于背中华而自立的潜在势力,一种长久的震慑和警示。
至少要论战后成果最大限度的利用起来,而进行作秀和宣传的功夫,身为后世人周淮安的手法和眼光,是完全足以吊打整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
交州外郭作为一座颇为年轻的城池,除了了林立次比的大量民居建筑之外,大罗城当中几乎到处都是当年高骈留下来的痕迹;据说当年为了配套大罗城的建筑,高氏还从城外的江边架虹桥、铺水槽、构高亭、创别馆、立道堂、僧署。
因此在周淮安视野所及的地方,从茅屋棚顶到重瓦飞檐、楼台庭园,几乎都是与内地无二的建筑与陈设,士民百姓衣冠面貌也是十足短胯长衫濮头汗巾的汉家风味,而丝毫没有乡野地方多见的缠头、包布和笼衫情形;
而在沿街的路口分叉上,还是不时能看见聚集的人群,在所摆出来的香案和堆簇在周围果品、鲜花、绿枝什么面前,做出焚香祷告的模样来;偶然还有一班鼓吹手在旁演奏着什么。周淮安不由在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来。
“不知领军此刻当作何想呢。。”
作为新加入的部属和地方顺服的标志性人物,而紧随在他身边的樊绰却是见状开声问道。
“我正在想,这些东西和场面有些似曾相识之感啊。。”
周淮安的道。
“也许在十多年前,他们也是这般迎送那位高使君的吧。。”
“当初曾氏要是没有走错了路子,只怕享受这番场面的怕就是他了吧。。”
“倒让领军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