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后方一架披着绸缎高车上督战的罗奉义,也不禁松开绷紧的脸色,露出了某种自得和矜持的笑容;这些汉家子难道还真以为自己离开了熟悉的山区,来这平原之上辗转溺战,就完全没有一点后手和准备么。
这些汉家子的弩手和骑兵勇则勇亦,在这平川之地却断然不会是这些战象的对手;不枉他费尽心机从南诏的通海节度使麾下,想方设法弄来的这些训练过的巨兽和驭手。可以说,除了那些守城的床弩巨械之外,这片大地上就在没有能够真正威胁到它们的存在了。
为此,哪怕坐视两翼都彻底溃败了也无妨的,只要自己所在的本阵能够赢了就好,那些杂流和附从的洞丁、寨民死得越多越好,能够多耗掉一些汉家子就更妙了。
“让五洞所属的乡兵全数前出杀敌,鸨子丁负责督战吧。。”
随即他高举起自己兽口银杖的旗幡大声道
“左右各部再敢有后退的,不管是洞主还是峒将,都当场格杀勿论。。”
随着全盘扰动起来的蛮军大部一鼓作气的扑向敌阵;然后就见对面再度飞射出一大片带着烟迹的箭羽来,却带着完全不一样的声响和动静,就像是一片清脆的雷声绽放在那些土蛮和象兵构成的阵列当中;
“这就是来自火器时代的初啼啊。”
听着远处密集响成一片的爆鸣声,周淮安不由自言自语的叹息道;
“既然知道你是南蛮军了,怎么可能又不防备猛兽兵和战象什么的呢。。就算是不怕火,难道还不怕爆炸巨响么”
然后他转身对着左右吩咐道。
“不要再留手了,把剩下的毒烟球和纵火罐都打出去了。。也许就用不上了。。”
这是麾下第一种投入战场的实验性火器。当然了,用后世人的眼光看起来,相当的简陋而充满了粗制滥造的意味。也就是绑在箭杆上点燃发射出去的,只有指头大的纸炮仗,还需要手工统一对好引线才行;更类似后世一种名为土雷子的鞭炮,声音特别的响,直接的杀伤其实并不大,但是对于牲畜和人员的惊吓和震撼效果,却是相当不错的。
事实上,被重点集火的这十几只象兵顿然懵然了,然后就像是在敌阵当中突然被点燃爆发出来的巨大能量一般的;相继受惊大象们纷纷打横过去而扫倒、撞飞了一片躲闪不及的蛮兵和车辆,或又是惊慌失措的高举起前蹄而乱摇乱踏着左右,在骨脆肉烂的惨叫和哀鸣、尖叫声中,顷刻间就将那些为数众多的蛮兵,聚合起来的汹涌之势给冲散成七零八落了。
而首当其冲的,则是那些已经完成阵列的其余五洞乡兵,还有督战在后的鸨子丁。。。至于那些战意不高而人心慌乱的普通蛮兵,更是惊慌失措的尖叫哭喊着,争相扑倒在地上像是在跪求和祈祷着什么。
第二百二十四章惊雷
事实上,退守在这处临时据点的石牛,所能看见的是来自战场左翼一座缓缓推进的营垒,然后才发现这些是有许多辆特殊改造过的大车,所组成的移动阵型;在竖立起来的车板和架子的掩护下,是寒光闪闪的刀枪与飞射如蝗的箭矢。
在他们所推进的地方,那些成群结队攻过来的蛮人队伍,就像是纷纷冲在岩石上的激流一般,被掀倒、撞翻、推开、挤走乃至碾压过去一般的就此消失不见了。
偶然他们也会停下来,甚至有所短暂的后退;那就是在遇到明显的地面障碍而重整队伍和收缩阵型的时刻,在收容伤员和尸体、重新清理了阻碍的片刻之后,他们就会重新爆发出更多的杀伤和更强有力的攻势来。
而在他所无法看到战场另一端的右翼,刘六茅率领前营的骑兵已经开始遮断战场的外围,并且配合正面吸引和纠缠住蛮军的步队,尝试性的从侧翼和后方轮番迂回冲击那些大大小小的土蛮阵列,而将其从冲散下来再追逐歼灭之;只可惜得失,义军当中合用马队的人数还是少了些,不然也许就可以多冲破几道阵列,而让整个右翼的蛮军阵脚都动摇起来了。
而大多数的弓弩手和远程器械,都被集中在了正面周淮安所在的主战线上,确保在接敌前后能够尽可能的形成削弱和杀伤。
只见夹杂在箭雨之中时不时抛射而过的烟迹曲线,而将一枚枚毒烟球和纵火罐轰击在蛮军最多最密集的人群之中,在迸溅、灼烧和熏燎的惨叫声中,迅速清理出一块又一块来不及被弥合的临时空缺来。
而蹲在最前列的拦网架和便携拒马背后的士卒王秋,也努力吞咽着唾沫,来缓解着自己因为紧张而干咳发痒的喉头;双手握持平端在胸口的带匣弩机便就是他最大的凭仗和依据了;虽然他很想要对着那些纷乱奔踏着不断倒下又不断逼近的蛮兵,用力的按下发射的握把;但是残留在身体里被日常操训的棍棒和喝骂,所烙下的本能却在遏制着他这么做。
“还不到时候,”
“都稳住了。。”
“再放的近一些。。”
他努力平复着呼吸,耳边是那些老卒一遍遍强调的声音,还有控制不住自己扣发出去的倒霉鬼,被呵斥和抽打的呻吟声;满满的箭匣里足足有十二只无尾短矢,但因为弩机本身弦短矢轻的缘故,只有在十步到二十步之内,才是其最有效的杀伤距离;过了就毫无准头和力道可言了。
在这充满煎熬的等待期间,他又再次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他本是广府城下坊的居民,曾经的职业是一名帮闲和跑腿的白役;也就是那些数量庞大的公门外围役使最底层的一员,既没有薪俸也没有衣粮,只能靠跟在那些杂编在册的不良人身边,充作前呼后拥的排场和背景,然后狐假虎威式的从那些小商小贩手中沾点便宜;
因为他没法像是同伴那般的脸厚心黑,可以不择手段来达成目的;往往给人老弱妇孺什么的一告求就心软了,有时候还会偷偷放人一马;因此日常里,也就勉强混个半饥不饱,时常还要给人骂的狗血淋头,而成为同伴中的笑柄。好在他性子还算豁达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也不怕辛苦和费事能干点脏累活计,这才保住了这个白役的身份。
因此平日里能够偷只鸡来或是打条狗的话,那就是开荤打牙祭的好日子了。他生得是一副喝水也能长肉的五短小胖身材,因此得了个“胖秋”的绰号;而因为他自小失教一看见女人就容易口拙脸红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所以眼看过来二十有几却依旧未能成家,甚至就连娼馆里卖笑女子的手都没敢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