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雪下起来了,却不是。
寒风凛冽,黎明的阴蓝微光里,漫天落下的,只是一片片发白的飞灰。
我望着明城中延绵百年、盛极一时,富极北垣的陆氏家宅,淹没在一朵巨大盛开的火莲中。该死的,都死了。该活的,也将浴火重生。
那匿于繁华中的污秽肮脏,盖在绫罗下的丑陋不堪。隐晦压抑难为世人说的孽缘,终于都结束了。
“借道!借道!”乱嚷嚷的人群中,几个男人弓着腰,抬着一副担架叫嚷而出。
白布遮掩的竹木吱呀声中,颠簸着跌出一条黢黑的臂,腕上那只月牙手链,被一旁抬尸的男人,悄悄扒落顺去。
我望着那依旧纤细美好的臂,隐约又看见当年叩在陆白景脖上的那一双。
那嫩白纤细,肌带芳香的妖物。
那婉媚更胜滨姬河畔,灯影繁华里艳名远播三京,千金难卖一笑的女子——她的母亲。
那持着团扇掩唇微笑,眉宇无争,秋波低垂,却咄咄逼人的女子。
那从第一眼起,就注定让陆白景乃至陆氏一族万劫不复的女人。
……
我的视线穿过十年的光阴,再一次回到传说中堪比御花园的陆氏白茶园。
不必说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只是陆白景为陆明月植下的近万株白茶,为使其月月花好,便是耗费不赀。
那满园梨白的盛景,春夏二季,金、红、蓝、白,巴掌大的蝴蝶满园翩然。
陆明月握着团扇在园中摇摆扑蝶。少夫人在芳菲阁中暗暗啜泣。
陆白景啜着蜜雪酿,幽幽望着陆明月。
那是陆明月为陆守正丁忧守制的最后一年。一身缟素,却眼眸含笑。
“到底是外来的野种,才多久,你瞧他笑的开了花儿似的!”
“她和老爷不亲,这才来了五年……”
“照我说,(女表)子无情。她母……”
正说着,两个内府老妈妈斜眼瞧见捧着冰梅酪的我。嘘了一声,纷纷招呼道:“哟,是生哥儿啊,给姑娘送梅酪呢。天热姑娘也要保养着些!那冰东西可不能紧着吃。”
我笑道:“费妈妈念记,我总和姑娘说,她只仗自己年小,身子壮。不过,姑娘倒很听妈妈的话,我这回就说是妈妈说的,她再没有不听的。”
那妈妈脸上讪讪一笑,说有急事先去了。我伏了一伏,送罢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