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陆家往日分配给下人家属居住的大宅院。就位于正街侧的临溪胡同里,和陆宅只相差了三条街。院里前前后后共住了三四十口人。
陆白景走了以后,人们初时还忐忑忧愁,怕房子被收无处容身,而后顺顺又过了几年,无人驱赶,逐渐理直气壮起来。
大奶奶的兄弟来收了几次,门都进不得。强寻官府介入,院里金贵家的奶奶,次日就吊死在大奶奶住的旧府大门外。
他们哪里想到,穷人最怕的不是死,是穷。
我这才发现,原来方才跳动的红,不是陆家的火,而是人们手中的火把、灯笼。
远远望去,横七竖八都是泥丸一样的人,穷人独有的,青寡寡的颜色。
我掀开被子,滚身翻下炕。今年的冬尤其地冷,双手抓着棉裤,抖地半日塞不进腿。全身的肉都恨不得缩进骨头里。
里屋传来两声嗽,似是爹妈醒了。
“咳——啊唾!”爹极力地吐了一口浓痰,沉着嗓子,低低说道:“都离了这么些年了……”
小妹已钻进被了,抱着被子对我哧哧地怪笑。
我瞪了她一眼,终于穿好了棉裤。一面扣着上衣的纽,一面轻轻说:“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一个女孩子,三更半夜,成什么……”
“妈——”我叫着打断:“我算得哪门子人,别人不知道,自个儿还真把自己当闺秀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