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才心忽喜忽怒,忽然听到声音,看过去时,却是一个头发斑白的年人。
见到他,陈。良才连忙起身行礼,“见过正谊兄。”
虽然不是什么名人,但这一位苏同苏正谊曾经在京师做了好几年《自然》的编辑,也是自然学会的高阶成员,在化学造诣很深,摊开双手,尽是被酸碱腐蚀的痕迹,脸一块很明显的黄斑,据说是某次实验,被硫酸喷溅的结果。
只不过他并没有进入韩党,只能算是韩党的外围成员,有的法案支持,有的则反对或弃权,有着自己独。立的主张。陈。良才与他有过一些往来,每年总要通几封信,可算是朋友了。
“听说原叔你递了一个草案去?”苏同坐下来,不出意料的问道。
“难道正谊兄觉得不该有?”陈。良才反问,“新闻审查法案。”
陈。良才的话里透着尖利,苏同温润的笑了一下,抬头看着大会堂高敞的穹顶,“议会大楼,从奠基到建成,用了三年半的时间。而议会的威严,则至少需要十年才能建立,而一旦在开头受挫,那么三十年、五十年都难说了。”
他看了看惊讶的陈。良才,“这股邪气不打压下去,议会的权威何在?设立新闻审查衙门,给报社套笼头这是必然。”
“正谊兄是支持喽?”
苏同摇了摇头,“只是这是从议员的身份说的话,从《自然》的投稿人的身份来说,新闻审查还是不要的好。”
迎陈。良才讶然的目光,他点了点胸前,自然学会通讯会员的银质徽章,被别在议员徽章更高的位置。
“为何?《自然》不是报纸,只刊载论,不涉新闻,新闻审查法案,肯定不会涉及《自然》。苏兄何必担心?”
“岂不闻龙王欲斩有尾族,虾蟆亦哭乎?”这位《自然》期刊社的资深投稿人叹着气,“法案再有明,但架不住有心人想要找事。今日不涉《自然》,也并不代表日后不涉。终归会是一个麻烦。我是不得不反对。”
陈。良才摇摇头,“苏兄想多了。你还没看到草案内容,何必这么早下结论?”
苏同眼神霎时锐利了起来,“看来是另有玄机了。”
陈。良才无奈叹道:“小弟不知道李格非是什么想法,但小弟所想,也只是设立一个新闻报业自律的协会,不涉朝廷,决没有传言的那般严重。”
“自律?协会?”苏同眼神更加锋锐,如刀剑一般直刺一脸无辜之色的陈。良才,“谁做会长?谁做委员?”
“原来如此。”他向后一靠,冷笑摇头,“大树之下,草木难生。这自律协会一出,新报再没有出头的余地了。原叔,你这一手还真是妙啊。”
陈。良才无言的看着苏同,‘原来如此’?这话说得太早了,“正谊兄过奖了,我还差得远呐。”
他望着前面,田腴正偏过身子,在跟议会里的吏员交代些什么。
再过一刻钟,田腴会向主席提交临时议案,打断早前定下议案流程,将新草案插队去,那时候,在座的议员们,才该说一句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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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着人流,陈。良才神色沉郁。
半个时辰前,他还是紧随在田腴的身后。可短暂的议事结束后,陈。良才惊讶的得知他的新闻审查法案,不过是拿出来张扬的幌子,再起身时,不由自主的脚步慢了一拍。
其他议员从他身边走过,紧随在田腴身后,陈。良才的脚步下意识的越来越慢,渐渐落到了过去的位置。
虽然议员们走路从来没有论资排辈的规定,陈。良才即使走在田腴前面,也不会有成的条贯能指责他,但论资排辈的现象无处不在,深入人心。原本支撑胸自信的东西一下崩塌,陈。良才走在队列前面的底气不复存在。
一想到自己在他人的眼,跟跳梁小丑一般可笑,陈。良才对听信蛊惑做了冤大头的自己,足足耍了半夜猴戏的自己,半个时辰前洋洋得意的自己,真恨不得一锤都砸死,用铁皮桶装了,灌满水泥后沉进大海里,一个两个三个,全都丢下去,再也不要看见。
还有田腴,一直蒙蔽自己,直到最后才图穷匕见,还有五十五个联名提案的议员,全都装作毫不知情,还有韩冈……当这个名字从脑海蹦出来,陈。良才呼吸都停了,飞快而又隐蔽的左右看看,没人关注到他的神色变化,最近处的两个议员正在窃窃私语,陈。良才紧张的竖起耳朵:
“……这个案子麻烦估计不会小。说不定清君侧的都有。”
“怕个毬,大不了回去跟着韩相公……”
陈。良才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那议员自己或许是眼尾的余光感觉到了陈。良才的视线,没有再说下去,而陈。良才也没有再听下去的意思。
脚步维持不变,抬头看着前方,深长的回廊,安装在两侧墙壁的精油壁灯日夜不息,灯芯在缓缓燃烧,昏黄的焰光映射出来,抹去了他脸部表情的一切细节。
西北那一片,的确是以韩冈马首是瞻,有韩冈为天子的呼声近十年来从来没有断绝过,而且私底下愈演愈烈。
这些话,陈。良才往常只会当没听到,被问起时只嗯嗯啊啊的说两句,从不给一句实诚话。
毕竟一个篡字少不了,有此想法的人虽多,还多不过认定赵氏为正统的人,而且希望能保持现状的人在层还是占大多数。陈。良才认识的想要改天换地的一帮人,多是郁郁不得志之辈。陈。良才本是跟他们厮混,婚后幡然悔悟,渐渐不来往了。
更何况韩冈本人都没表现出有那样的想法——必定要名垂千古的大宗师,不可能不珍惜羽毛。
想做从龙之臣的那一干人,也一样很少有人想过韩冈直接谋朝篡位,绝大多数还是期待章惇、皇帝或是其他人,弄得天下大乱,这时候韩冈名正言顺的出来收拾局面。
田腴属于哪一边的?除自己之外,明确归于韩冈一党的一百七十七位议员又是属于哪一边?陈。良才带着浓重的好心,以及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恶意想着。
跟随在人流之后,他一路来到大会堂。
每一次进入这宏大的空间里,陈。良才都忍不住要惊叹匠师们巧夺天工的技艺。
面宽三十步,纵深五十步,高约十丈,大会堂数百盏煤气灯多如繁星,照亮了整个空间,但抬起头来,竟然看不清穹顶的模样。
大会堂下三层,一层一层更小,第二层只有第一层的一半,第三层只有第二层的一半,但仅仅是第三层,依然有着两百多个座位,能提供给旁听的士民和记者们。精巧的声学结构,能让他们清晰的听到央前部来自主席台的声音。
这还只是大会堂,以大会堂为主体的议会大楼主楼,大会堂还要更大许多。
如此庞大的建筑物是陈。良才平生之仅见,据说只有大庆殿才能更胜议会大楼一筹,但也有说法是大庆殿如果不加五丈多高的台座,其实远不如议会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