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有安心多久,又一个消息让他又跳了起来,沈括出城了。
黄裳差点把展熊飞的镇纸给砸了。
沈括这段时间多病,时有请假,此刻却不见病了。这病病得是时候,病好也是时候。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沈括此举不合常理,黄裳立刻就警惕起来。
毕竟沈括的名声不好。虽然他与游师雄一样,也是韩冈一系的核心人物之一,但黄裳能信任游师雄,却不能信任沈括。
黄裳觉得,即使是韩冈,都不敢在这时候相信沈括的品性。
游师雄、黄裳抓兵权,韩冈只会认为他们是提防章惇,不会认为他们是准备抢班夺权。
但沈括去抓兵权,问题就大了。他的素行不良,这个节骨眼上,谁敢打包票说他绝无不轨之心?
可是沈括偏偏却有与游师雄争夺兵马的能力。
心烦之处,黄裳在房内再难坐定。
沈括是铁路总局衙门的创立者之一,在铁路总局成立后的十年里,他亲手主持了数千里的铁路建设,铁路总局及其下属各铁路分局,泰半官吏都是来自于他的提拔。如果卸任的沈括与现任的游师雄争夺铁路总局的控制权,谁赢谁输,黄裳还真说不准。
希望方兴已经到了。黄裳只能希望铁路总局里面老资历的副职,同时也是韩冈亲信的方兴此刻也出门了。
方兴在铁路总局担任副职十余年,在铁路上的资历比沈括还要深,而且是深得多——最早的方城轨道,就有他一份功劳,之后主持运营,更是调度天下铁路运行工作的最早的雏形——只是缺一进士出身,没有资格升任正职,游师雄若有他襄助,或许能与沈括一较高下,争夺一番。
想到这里,黄裳又连忙派人出门去通知方兴,如果方兴没有收到消息,可就误了大事了。
派出去找方兴的人刚走,又有新消息传来,这让黄裳放下心来,又隐隐有些失落。
韩冈从宫中出来了。
可韩冈没回家,也没去都堂,更没有去军营,他哪里都没去,而是径直去了苏颂府邸,紧接着,章惇也去了苏颂府上。
要结束了?
黄裳环视房中,他紧张忙碌了一上午,却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呢。
正失望的时候,前面传话来——韩家四郎登门造访。
{}无弹窗“施敏才到哪里了?”
“崔华那一队可还到了旧曹门?”
“孙德寿怎么还没有消息?!速去联络。”
“刺客身份查出来了?!没查出来,还报什么报!?”
“潘英在哪里?冯五福又去哪儿厮混了?!”
“不要你们守新城,就只要你们把旧城给守住。又不是上城守,就看着城门,大队人马不许出入,出入行人须得查验,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朝廷养你们有什么用?”
一卷书狠狠的掷在地上,吓得复命的小官连滚带爬,黄裳一时心浮气躁。
他本来拿着一本书,想做出个安坐平乱的模样,现在可装不下去了。
旧时京师内城城垣败坏,城墙四壁有多处豁口可供穿行,几处城门为了门面光鲜虽是完备,包砖刷漆钉钉,每年都要整修一次,可终究只是一个摆设,设兵驻守在军事上毫无意义,不过近年经过整修,内城城墙虽不能说焕然一新,但城门总算是能起到该起的作用了。可就这么几座城门,偏偏就守不好。
跳起来就在房内来回走,房间很宽敞,本就是警察总局提举展熊飞的办公之处,以展熊飞的体格,自然是在总局衙门的公廨中给自己找了最宽敞的一间屋子来办事。只是黄裳在房间里却越走越是闷气。
早知警察非是强兵,一日两操的神机营且不说,下位禁军的两日一操都没有,不过日常巡街,吆五喝六。但总想着五千人马,中间总得有两三分堪用的,剩下没用的也能跟在后面打打旗,却没想到一动起来,却如同没训好的猎狗,一放出去就没了踪影。
有消息的却又无能,连个城门都看不住。上百人扛枪亮剑,却被一个青绿小臣给吓得让了路。
真真是一群废物。
黄裳心里发着狠,却又是无奈。
这时节,就算再废物的兵马,也是兵马。手中有刀有枪,总比手无寸铁要强。
他在韩冈幕下多年,韩冈提出的理论并非全然信服,韩冈打算实行的计划也并不全然认同,但韩冈有句话却被他奉为圭臬——
——枪杆子里出政权。
昔年他在玉昆相公幕中从征河东,偶尔论史,谈起五代帝室变幻,韩冈就随口说了这一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从此便被黄裳牢牢记在心中。
此语深得黄裳之心。
鸣条之战,殷以灭夏;牧野之战,周以灭殷。除却上古圣王禅让,上至三代,下至今世,哪一次不是兵强马壮者得天下?即使杨隋代周,杨坚也是掌握了兵马大政才得以抢了外孙的位子。更有一等说法,就连尧舜之间也是论之以兵戈——舜囚尧于平阳,复堰塞丹朱。
太祖于陈桥之日,若仅有太宗一人给太祖皇帝披上黄袍,只不过是自家更衣唱大戏罢了——如今瓦子里演杂剧的戏班中,颇有连赭黄袍都齐备的——正是有了十万禁军兵马在手,一众大将拥戴,太祖皇帝才得以入主这赤县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