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变故(二)

宰执天下 cuslaa 4503 字 8个月前

“接下来就可以投入使用,铁路干线先用上。有了电报,铁路的运输效率能提升至少五成。”

原来铁路上信号的快速传递,主要靠目测。在修筑铁路的同时,就在铁路附近的高处,修起信号架。如果没有合适的高地,就干脆建起标高十丈的信号塔。通过信号架来传递信息。类似于烽燧,但比烽燧燃起的狼烟能够传输的内容更多。不过比起电报,自是远有不如。别的不说,只是发车频率就可以增加许多。

“只是有这一条在,成本虽然高一点……”

韩冈说着,突然又摇摇头,苦笑着对王舜臣道,“这成本可不是高一点。虽然这一条系统在诸多研发型号中成本算低的了,但依然是贵得很。主要是就是线路太贵。”

王舜臣顺着韩冈的手指看着前面的线缆,“多少?”

“一股线一里就要百贯。”

王舜臣呼吸一滞,脱口而出,“这么贵!”

六百贯对朝廷来说当然不算多,但电报线路想来不可能才单股线,看外面墙上和天井中的线路布置,至少得双股吧,甚至得三股、四股,再乘以天下铁路的长度,可就是个巨大的数字了。

“就是这么贵。”韩冈点头。

拉制铜丝的技术并不困难,古已有之。得到铜丝之后,用清漆和杜仲胶来做绝缘。线缆外裹起麻布,再用胶来裹起。制作难度不低,自然成本就高得惊人。

现在只是处在实验阶段,故而成本问题并不是第一位。可一旦投入实用,六百贯一里的线缆成本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六百贯一里,仅仅是线缆成本。而要电报系统能够正常使用,还需要木料,需要水泥,需要钢材,需要各色器材,材料成本单价至少要翻番。材料之外,运费,安装费,人员的培养费用,以及日后的维修和维护成本,都是在原本就已经十分高昂的建设投入之上再加上重重的一笔。

“要是给人知道这么值钱,怕是禁不住贼偷。”王舜臣捻着电线对韩冈道。

后世禁不住,如今自然也禁不住。电报线路的成本高,也高在这里。

但韩冈是不会说出来的,他反过来问道,“破坏铁路是什么罪?”

铁路等同御道,如今已经是国之命脉所在,破坏铁路,最重的判决就是族诛,九族远流,遇赦不得归。而收购失窃的铁路器件,与主犯同罪论处。

而且铁路沿线的村庄保甲,一年到头都要组织人力来巡视铁路。铁路总局辖下还有专门的护路队。多管齐下,几年下来,铁路被恶意破坏的情况并不多见。

‘怕是用处不大。’王舜臣想。

铁轨要处理掉很麻烦,但电线要卖掉就方便了,烧掉外面的漆和胶,剩下的铜可以直接融掉。日后线缆被偷的情况可能不会少。可王舜臣不打算说出来。韩冈正在兴头上,泼冷水就太蠢了。

不过韩冈心情正好,王舜臣终于可以说出他心里的担忧了,“电报虽好,日后哥哥归乡,用电报也能掌握京师局势。可是……眼下却是缓不济急。”

韩冈看着王舜臣小心翼翼的样儿,哈哈大笑起来,“忍了很久了吧。”

王舜臣干干一笑,却没不答话。

“京师的军队,班直两千一百余,上四军两万二,神机营三万五,其余禁军诸营十一万六千,你可知听命于我的有多少?”

禁军诸营且不提,王舜臣如今掌握了神机营,李信参与组建了神机营,又镇守过皇城,上四军也曾经在他的麾下,也曾听命于他。

而宫中不断调出兵力,换神机营顶上。其是班直,本来其中大部分都是祖孙几代值守宫掖,甚至有从太祖时候开始就为班直的家族,几代人都遵从太祖皇帝的旨意,始终娶高大女子为妻,一个个牛高马大,七尺之躯在所多有。宫变之后,就以从贼、观望、疏失等罪名,不断将其中的军官处分,一年不到就有一多半被替换了,十年间几乎被换了个遍。

这些就是直接听命韩冈的军队,外围的其他禁军,也有大半听从韩冈吩咐。

王舜臣稍稍算了一下,“至少七成。”

“不。”韩冈摇头,他平静的笑了一笑,“是几乎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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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所说的有趣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跟在韩冈身后出门,王舜臣就在想着。

如果去问韩冈,韩冈肯定只会笑说,一会儿自会看到,绝不会露半点口风。

知道韩冈不会说,王舜臣就只有自己胡思乱想。

会是个什么样物件?

兵器好像不大可能。

朝堂中的事,就是神兵利器都没用。

就是韩冈拿着金骨朵挨个砸过去,把章惇一党全都砸翻,事情也只会变得更糟。

火炮火枪什么的,更不可能用在京城内。

便是韩冈准备把京师杀个血流成河,也只要他宰相的一句话交代下来就够了。

难不成是效忠书?

跨过门槛的时候,王舜臣差点没笑出声。

韩冈拿着一沓子破纸想自己炫耀的场面还真难想象。

要是韩冈会相信一张纸就能掌握住人心,早几年就给章惇生吞活剥了。

王舜臣又想,会不会走到门口,就看到吕嘉问从门里跳出来,大笑一声,‘没想到吧。’

好吧,王舜臣这一回真的笑出声了。

不过韩冈正在前面吩咐下人,倒是没给他听见。两个韩府的下人偷偷投来惊异的眼神,王舜臣立刻收敛起笑容——虽然心里还是很想笑。

这就是一个不可能的笑话。

吕嘉问会是韩冈的人,那母猪都能上树了。王舜臣久在西域,可也知道吕嘉问跟韩冈从来都不对付,都多少年恩怨了,哪里可能轻易媾和。吕惠卿都更有可能。

但这个不可能,那个也不可能,到底会是什么,这让王舜臣更加好奇。

目的地并不远。

其实就跟相府后门隔一条后巷。

实际上相府的后巷也属于宰相府,两侧巷口都有栅栏,无关人等都被拦在栅栏外。而后巷的另一边,同样是朝廷赐第,赐予韩冈,又被韩冈遣人改造成一排两层四合院式公寓,安置幕宾、清客、家人,同时远离宰相府的方向上,还有几个实验室,不过里面到底是在研究什么,王舜臣就不知道了。

他跟着韩冈,一路走过来,隔了一条街巷,气氛就完全不同。相府律禁森严,永远是安静和威严的,尽管其中随时随地都能拉出几百人,但走在里面,还是觉得缺乏人气。而府外的公寓区生活气息就浓郁了许多。

后巷水泥铺砌的路面有修补过的痕迹,路边上的两排香樟才手臂粗细,叶子倒是在冬天里还带着点绿意。

前头街口处停了一辆马车,一座公寓前拴了两匹马,剩下都是行人。能看到母亲挎着篮子,牵着幼子慢悠悠的在街边上走。能看见背着书包的小学生蹦蹦跳跳的走进公寓大门。有行人有车马,除了没有沿街的商家,只有一扇扇敞开的公寓大门,一切都跟普通的街巷没有什么两样

王舜臣并不觉得这里是见人或是做学问的好去处。人多且杂,韩冈只穿着家居服,王舜臣也没穿着他的官服,两人带着几个随从从街巷中走过,都穿着厚重的冬衣,还带着遮耳盖脸的帽子,并没有引来太多注意,甚至擦肩而过的一干人,都没有认出宰相。

但王舜臣确信,他看见路边上有几个人看清韩冈之后,就忙低下头以示敬意,分明发现了韩冈的身份。但没有一个人行礼,或叫出声来。也不知韩冈从这条巷子走过了多少次,以至于人们都习以为常。在自家庄子上的感觉也是这样,感觉倒是更加自然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