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彧这是老生常谈,人人皆知的道理。
那被老婆关在门外的胡二就念叨,“所以俺们也没敢闹啊,就是希望相公能出来主持公道。”
八对目光聚焦在米彧身上,米彧点点头,这是他来此赴宴的目的。
雍秦商会会中上万人,不是每个都有资格拜见宰相,能在年节时,遥遥拜望一眼都不容易。就算是会中理事,能够单独拜见当朝宰相的都不多。过去的米彧也没有那个资格。
但是现在对自己能否顺利见到韩冈,米彧却不会怀疑。
他淡淡的说,仿佛只是一桩寻常小事,“看来只能去拜见一下相公了。”
……………………
米彧?
韩冈拿着拜帖,对帖子上的人名印象挺深。
很会钻空子,也很有眼光的一个人,好像说过两句话。
雍秦商会的会员一万六千余人,儿子、女婿、兄弟、侄儿做议员的不少,但自身成为议员的就为数聊聊了,能够进入大议会的,更是只有米彧他一个。
并不是说米彧比其他会员强到哪里去,只是在广南,想要博一个出身要比中原简单太多。
在京畿,读书人得头悬梁锥刺股,方能进士或诸科拔贡,可是在广南的一干军州中,每科举试,报名的考生人数就只有福建、江东等路军州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只说福州,连续三科,参加举试的考生总数都在五千以上,这是仅次于开封、河南两府最高的数字,而米彧所在的钦州,参考人数韩冈记得都没有超过五十——基数差距如此之大,广南贡生的资格当然比科举激战区的秀才还好挣。
而京师省试,明算、明工两科,科试初开的头两科,难度都不算高,只要能看懂题目,剩下的计算难度,就是大一点的商号中的账房水平。
米彧正是捡了这一个便宜,顺利的拿到了明算科出身,成为偌大的雍秦商会中的独苗。
但话说回来,米彧固然是钻了空子,可韩冈当年也是钻了空子才得到了一个进士之位,若无一进士出身,韩冈绝难有今天的权势,米彧的行为,反倒让韩冈多了一分亲切感。
更何况,朝廷为广南士人留下的空子就摆在那里,所有人都可以去钻空子,博一个进士出身,可到了最后,就只有一个米彧成功了,其他人只能资助亲友,两者之间的差别完全值得韩冈多看顾一点。
能读书,肯花心思花时间去读书,韩冈希望雍秦商会的成员,都来学学他。
放下拜帖,韩冈在扉页上提笔圈了一圈。
会中最近因为大借款的事有乱,风声也传到了韩冈的耳朵里,只是冯从义得等到年后才会再回京,那时再处置就有些迟了。
这个米彧,见一面也无妨。
“真金白银不要,却要一张纸。”
“纸钞倒也罢了,却还不是朝廷的纸。”
“章相公和韩相公辛辛苦苦那么多年,不过是让朝廷给金票做个担保而已,又不是把南北十八路切两半给分了!”
“迟早的事!”
“我看这赵家天下啊,迟早要完!”
“早就完了。”
“皇宋早就不姓赵了。东南姓章,西北姓韩,指不定哪天开封府就要遣人讨官家积欠的身丁钱去了。”
包厢里的声音,米彧楼梯才走到一半,就悉数传入耳中。
商会里有商会外的问题,商会外也有商会外的问题。总之分账不均的问题,看来已经遍及京师内外。
朝廷的大借款,的确是一石数鸟的妙招,但如果不能雨露均沾让大部分人满意,那么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不过从眼下来看,即使有许多人不满意,可两位相公牢牢控制着京师报业,他们的牢骚出了包厢后,也只能传个三四丈。
看着前面引路的小二慌慌张张的敲门进去劝告里面的客人收敛一点,嘴角的冷嘲化为一声轻笑,米彧越过这间包厢,走到最里面,敲门走了进去。
进门一圈打了个招呼,坐下来,隔壁的声浪依然清晰入耳,米彧端起酒杯,侧脸望着一墙之隔的包厢方向,“隔壁好热闹。”
同桌的友人不屑,“一群酸丁。”
被劝告之后,反而变本加厉,也的确只有读书读坏脑子的措大才会如此别扭。
米彧轻轻的摇了摇头。
在岭南,周围的人哪一个不是只顾着赚钱?听到一个赚钱的门路,一个比一个更热衷。就算是州学县学里的学生,也都想着功课,想着实验,想着发明,想着赚钱。真没几人有闲空去讨论朝堂上的事。
偶尔有人提及,那也是两位相公千秋万代最是称心。与皇城根下百万士民的脾气,那是截然不同。
他嘿然一笑,“也亏他们敢说。”
“相公们又不在乎。说得再热闹,也上不了报。”
“在家放屁,臭到邻居,臭不到里坊。军巡……现在叫警察了,他们哪里会管。”
“会中也是在闹着啊。”米彧道,“出门时还在骂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