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议员听说了没有,”管事想了一下说道,“朝廷要借钱了。”
米彧讶然:“为何?”
“今年的收成不好,还要打仗。所以国计有些艰难。所以朝廷就准备借些钱来支撑一下。”
米彧早知道今年夏秋二税不会好,但也没想到朝廷会沦落到要对外借钱的地步,“这是谁的提议?国计都这么难了?!相公怎么说?让会里凑一凑不行吗?”
米彧心急的说着。帮相公就是帮自家,米彧不会吝啬钱。要是国计困难,韩相公都难逃责难,商会也么没好处。真要不妙,会里各家报效一点,凑齐亏空,这正是偿还相公恩情的时候。
管事摇摇头,“这是三司的提议,相公和章相公都同意了。前几天,国债已经对外卖了。才一天,第一期两百万贯已经卖光了。基本上是俺们会里和福建一家一半。明天要发卖第二期,据说有一千万贯。”
“国债?”
对韩冈多年的了解,让米彧在听到国债这个新词的时候,就立刻想到这件事是不是韩冈故意安排出来的。如果这是韩冈的计划,作为忠实追随者,米彧很愿意听命行事。毕竟听韩冈吩咐,从来都没有吃亏过。
“国债要怎么买?现钱?”
米彧说着,就在盘算怎么筹集资金。他手边一下子还拿不出多少现金来,带上京的,都只是金票。
这时他就听到管事的声音,“据说可以用金票来购买。”
米彧眼眉一挑,心脏不争气的剧烈跳动了起来。
难以伪造,同时根基深厚的金票,早就在商人中通用了,现在又有了朝廷背书,岂不是要通行天下了?
本来平安和民生两家的金票在全天下的商人中都已经开始通行了。只是最低一百贯的面额,让金票只能在商人中使用。而平安号和民生号都无意降低金票面值,免得发行量过大,无法遏制伪造。金票最早是平安号发行的飞钱,从那时起,伪造就没有断绝过。只因为面值很大,发行量相对较少,很容易能够查到帐,加上各种防伪标记,使得伪票无法生存,基本上没有造成损失。
从米彧的角度,他可是很愿意使用这金票的。
金票的作用将会遍及天下,他已经做到了钦州代表议员,成为了大议会的成员,在雍秦商会内部的地位自然也不低。现在他在平安号里也有了千分之一的股权,虽然并不多,但平安号的好消息,就是他的好消息。
“车还有多久到?”他急着催促道。
管事抬眼看了下门口处手下人的手势,笑着说,“议员随时都可以上车。”
“多谢了。”米彧一点头,他身后的伴当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绸钱囊来,递给了管事。
管事立刻又站了起来,正容推拒道,“多谢议员的赏赐,不过会中有规定,小人不能收。”他又笑着让人拿来了一本簿册,对米彧说,“议员若觉得小人,还盼议员给小人一个好评。”
“也好。”米彧点点头,提笔在簿册的新页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在满意一栏画了一个圈,手指粘了一下印泥,印在了自己的签押上。
一切手续办好,米彧被管事一路送到车站门前的上车点。
稍远处,军用候车处前,一辆辆大号马车停在路边,一队队士兵从车上跳下来。
整队报数的口号,隔着老远就冲入耳朵里。
“这是要去北面的?”米彧回头问管事。
“不。”管事摇头,在后幽幽说道,“是东面要打大仗了。”
车速渐渐缓了下来。
车窗外的灯火变得更加密集。
列车员从车厢后门走过来,沿着狭窄的走道,一扇扇的轻敲着软卧的门,然后冲着门上的小窗喊着,“东京站到了。”
米彧从溷所出来,就看见这列车员在敲自己房间的门。
“到东京了?”米彧缓步走过去。
列车员看见他,熟练的躬身行礼,“是,议员。到东京了。”
“终于到了啊。”
钦州代表议员米彧轻舒了一口气,近二十天的行程,终于要结束了。
推门走进自己的房间,一路随行的伴当正吃力的把叠好的被子塞进箱子里。
米彧是韩冈医疗卫生理论的笃行者,极端的讲究卫生——在瘴气、疾疫肆意蔓延的广南两路,不讲究卫生的人都活不长——自发家后,出门在外都要带上自家的被褥,连枕头都不用外面的。但相应的,出门的时候麻烦事就多了。当然,有麻烦的不会是米彧。
一路几千里都在处理麻烦的伴当费了好一番气力,方才把行李收拾好。厚实的被褥将藤编的箱子外壁都顶得鼓了起来,看着着实让人担心,下一刻这箱子就会一下爆开来。
伴当麻利的拿出绳索,在箱子外再横竖捆了几圈。在他收拾行装的时候,米彧已经换好了衣袍,准备下车了。
他自离开钦州后,一路北行。从夏衣换成了秋衣,现在他又在秋衣里加了一层夹袄,以配合东京深秋的天气。
走出房间,伴当提拽着两个大箱子跟在后面。过道上都站了好些人了。长时间的行车,让许多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狭窄的车厢。看见米彧,大半都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米兄!”
“米公!”
“米大官人!”
“米议员!”
米彧的大议会议员身份,着实唬住了不少人。大议会议员多达八百,但其中之一却也是一州几十万生民的代表。还能参与国政,更能选举宰相。至少也能算是一个非常任的议政重臣,兼本州地头蛇。如此大人物,遇上了少不了要联络一下感情。
能住进京扬线头等舱的乘客,不是有权,就是有钱,或者二者皆备。别的能力或许没有,可把握机会的眼光,其中大多数人不会缺。
在车上的两天,米彧已经与头等舱里大半旅客打过了交道,其中一半谈得来的还交换了联络方式。因而即将告别的时候,也是热情中带着足够的矜持。
唯独一人显得太过热情,带着随行的仆人,隔了七八个舱位,无视周围乘客的侧目,就直直的挤了过来“米议员!米议员!”
浓烈的玉露香精的味道扑鼻而来,米彧小退了半步,暗自庆幸至少不是海外泊来的玫瑰花露,而是清淡了许多的玉露香精。
不过香精混了体味之后,依然让人难耐。
“米议员是准备去会馆下榻,不知这几日可有空闲。在下在京中颇有几个朋友,过两日做个东道,还望议员能够赏光。”
米彧口称一定一定,打了个哈哈,“若有闲,必然赴宴。”
对方操着一口难懂的广南口音,外表却是再纯正不过的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