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梳理(八)

宰执天下 cuslaa 11907 字 9个月前

“那就消灾防火。”韩冈半开玩笑的提议。

“潜火局?”曾孝宽道。

京师屋舍鳞次栉比,极易造成火灾。为了防备灾情,各处厢坊都布置了潜火铺,每一处潜火铺,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三丈多高的望楼,每夜都有铺兵在往楼上站岗放哨,以便能够及早发现起火点,如果起火,在望楼上通过火炬和号角声,来通知火情的位置,指挥灭火工作。

故而潜火二字,就是这个时代的消防。

不过这个提议并不那么让人合意,吕嘉问反问,“潜火铺兵跟着宰相,这也太有意思了。”

章惇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已经扯远的,“名号小事,让下面去想吧,现在就不浪费时间了。”

首相发话,自然没有二话。

“经过方才的议论,今日之事,有几件可以确定了。”

章惇开始总结,宰辅静声聆听。

“第一,此案必须穷究到底。此事就交由开封府查办,限期七天内查明。玉昆,”章惇问韩冈,“黄裳那边给他七天够了吧?”

“足够了。”韩冈道。

都堂不是要真相,而是要‘真相’,七天时间,只要把枪支的下落找出来,一般来说是足够了。

章惇又道,“具体怎么向开封士民公开此案案情,就拜托玉昆你指点开封府了。”

韩冈点头,“放心。”

“行人司会听命于开封府,全力侦破此案。”章惇出了个难题之后,随手给了一个奖赏。

“有他们就更好了。”韩冈依然点头。

“第二,即日起,议政以上官都要加强警卫,包括随行和府邸,暂时先借用神机营的兵马,等新衙门设立完成,就再交给他们。邃明兄,此事就拜托于你了。”

张璪之前最为关心自己的安危,几至于失态,章惇将设立新司来卫护宰辅、议政的工作交给了他,轻易的就安抚了张璪。

张璪很乐意的点头,“此事事关重大,璪不敢辞,当勉为其难。”

“第三,要及时安抚学生。他们虽然造成今日之事的祸根,但毕竟是国子监的学生,亲眼看见同学被打死,心中必然有所触动。今夜肯定有许多人心思混乱,更少不了勾引他们做出头鸟的贼人。不能让他们继续被贼人蒙骗了,反认为是都堂把人打死的。”

“相公说的是。”张璪捋须点头,国子监的学生再怎么样都是年轻人,一时兴起参与了反逆之事,只要能将其中的祸首抓起来,其他人也没必要穷究罪名。

“不过,”章惇道,“既然都是旷课前来广场喧哗,则不可不加以惩处,否则如何让那些认真读书的学生心服口服?”

“按照监规来?”吕嘉问问。

“以我之见,不宜过重,最好不要除名。但必要的惩罚不能没有,不如内舍、上舍的皆降一等,外舍一年内不可升等。剩下的就按照监规处置。”

张璪是不会提他的孙子就在国子监中读书的事,正想往上舍去。

“此议上佳。”听完张璪的提议,章惇立刻表示赞同,好像根本不知道张璪的孙子正要设法进上舍。尽管在他的书房中,有关其他宰辅家中的子弟,都有专属的记录本。

“玉昆,这算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了吧?”章惇冲韩冈开了一个玩笑,见韩冈和其他人没有反对张璪的意见,就又道:“具体文字,就让舍人院草拟,等弄好后诸位签个名,最好今天就能发出去。”

韩冈点头,“等写好后,及时送来,我安排上明天的快报。”

“最好。”章惇道。

广场上的那一枪,在今天结束之前,多半就能传遍京师了,都堂的处理意见当然要及早公布,以此安抚人心。

曾孝宽忽然问道,“太后那边该怎么说?”

如果只是一桩简单的枪击案,甚至不够资格通报到太后耳边,即使是有人在都堂外面开枪——也就是单纯的今天这桩事,也在可说可不说之间。但如果要穷究此案,彻查后台,就必须通报给太后了。

因为必然会牵连到某些人——不论他们到底是否当涉足案中。

章惇考虑一下,对韩冈道,“玉昆,你我一起去。”

寻常朝事,让翰林学士转告,或是等到十日一次的参拜时呈报,再或者让任何一位宰辅去说都可以,但这一件事,事关重大,两位宰相同入皇城。

韩冈点头,“也好。”

“等等。”沈括叫了一声。

几位宰辅同望过去,寻常甘愿做一个隐身辅弼,除了帮衬韩冈,一般极少主动开口的沈括一下成为焦点。顿时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沈括方开口说道,“今天是燕达守皇城。”

章惇怔了一下,旋即皱起眉头。看了看韩冈,韩冈沉默的摇了摇头。

燕达对先帝忠心耿耿——至少表面上如此——平日对都堂则是十分恭顺,所以都堂才能容得了他。但是以这几日的事端,肇事者必然有所依仗,想来军队里面,也是应该有人的。

燕达到底是不是那个人,章惇和韩冈都不会为他打包票。

心中立刻就在燕达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叉,章惇问沈括,“明天值守的是谁?”

“明天是王舜臣轮值,守宫城的是李宪。”

“那就明天去。”章惇拍板道,“今天先让陆佃进去说一下。”

只是定下之后,章惇又有些犹豫,“玉昆,李宪……”

韩冈明了章惇之意,“那就换童贯。今天就让李宪去河北,他既然想立功,就让他去好了。”

“童贯是李宪弟子吧?”章惇还有点犹豫,他并不在乎重用阉人的名声,但对于自己在皇宫中的安全,则是份外重视。

韩冈道,“童贯是聪明人。”

“那就他吧。”章惇叹了一声,“王中正病得真不是时候。”

王中正是都堂掌控皇城的关键人物,一直都为都堂稳定皇宫。为了褒扬他的功绩,都堂甚至不顾士民议论,授予他郡公之任,等他死后,甚至能够追赠国公。作为内侍,刑余之人,王中正已经在大宋官场上做到了顶。

他如今年纪老迈,体衰多病,只是多次上表乞骸骨,都被太后和都堂慰留。不过近日生了病,在床上好些日子没能起身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过去了。

能够在人望和信任上,能够达到王中正那个等级的,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其实都堂也不指望内侍之中还能再出一个王中正,王中正的际遇,那是因缘际会,不可复制的。剩下的李宪、童贯之辈,要么威望不足,要么不敢信任,都很难让都堂将皇城之事,彻底交给他们。

“希望王希烈能够早日康复。”韩冈从来就不顾忌与阉人交往,与王中正交情甚佳,甚至以表字相称。在场的都见怪不怪了。韩冈的脾性如此,士林中也多称赞他是念旧情、不忘本。

“真得有他在才能让人安心。”章惇皱着眉,又道,“福宁殿那边必须加强戒备,得盯紧了,不要让他觉得有机会了。”

皇帝前些年因为犯错,曾经被迁出福宁殿,不过日前又被奉迎回去。但不论住在哪里,眼下的这位皇帝,都堂都不可能让他拥有任何实权。皇帝与天下万民隔离,除了每旬去探问太后,甚至连郊祀、明堂,都由都堂委托大宗正代理。按照都堂的想法,这位天子,最好一辈子都安居在深宫中,多亲近些女色,炼炼丹,吃吃药,就这么过上一辈子,当然,不要生出男丁。

曾孝宽道:“皇帝近日没怎么闹事,还算让人省心。”

章惇摇头:“如此安静,暗地里必然有所图谋。”

韩冈听着,问道,“前段时间闹事呢?”

章惇板着脸,“行迹昭彰,还有什么可说?”

说完,却与韩冈同时一声笑。

任何时候,都堂都不会放弃对皇帝的警惕。

“既然如此,还是要派人去看一看的好。”曾孝宽道,“陆佃不是要进宫面圣吗,顺道去一趟福宁殿,他的那个翰林学士,正是天子私人。”

吕嘉问刻薄的说,“陆农师怕是不想做这个天子私人。”

翰林学士的身份越发的尴尬。他们旧时本是天子私人,带上知制诰后能为天子草拟诏书,不带知制诰,更是意味着皇帝的看重,以及其在朝堂中的地位。

能够提名御史,能够参议朝政,只有天子才有资格任命翰林学士,宫中还有专门的学士院,别称玉堂。

现如今知制诰都是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则是都堂提名,几乎快要成为外放议政的标配了。像黄裳这样的老资格的翰林学士,都不加承旨二字。玉堂更是与中书门下和枢密院一同被锁在了深宫中,与草木同朽。

韩冈摇摇头,“现在谁还想做呢?”

“当值的是谁,这件事做得好。”

只是宰相章惇的一句话,就意味着一名指挥使的飞黄腾达,未来无可限量。

就在都堂广场枪击之后半个小时,刚刚离开不久的都堂成员们,又纷纷回到了之前才使用过的小议事厅。

通报过事情前后,章惇就先夸奖了那位反应迅速的神机营指挥使。

能够在奸人作乱的那一瞬间就迅速正确的做出应对,这个素质,即使是有事前准备的因素在,可在真实的战场上也一样是难能可贵的。

只要他迟疑了片刻,反应迟钝了几秒,那么事情可能就会朝另一个方向转变过去了。那样的话,都堂就要面临十分被动局面,远比不上现在游刃有余。

说起来他的确值得大加褒奖,尤其是他本来就是在预知可能会有各种危险情况发生的情况下,没有畏惧躲避的参加到行动中去,事后虽没能抓到开枪的凶手,煽动学生的贼子也没能擒获,可是只凭这忠于职守、胆识过人八个字,就值得提拔了。

不过掌握军中升黜之事的枢密使张璪现在根本无心于此,他脸色阴沉,“奖励表彰的事,之后再说,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都堂门口放枪?!”

老头儿难得有如此杀气腾腾的时候,甚至对章惇都不怎么礼貌了。

刚放枪的时候他才出门不久,可是并没有注意到,等他被值守都堂的沈括通知到,就吓了一大跳。

宰辅们的居所,章惇、韩冈、张璪这三位的宅邸,与开枪的地点直线距离只有百步。都堂门前广场上能被人开枪射击,也就意味着几位宰辅的家里也能够被子弹击中。

做了宰辅还要担心被人打黑枪,这宰辅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张璪能大着胆子和章惇、韩冈合谋共制天子,就是被韩冈描绘的未来吸引了,不想在皇帝的威压下过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现在大逆不道的事情都豁出去做了,却还是危机四伏,这叫什么事?!

对于张璪来说,别的事都能容忍,但威胁到自己性命的事则决计不能容下半分。任何一点危险的苗头都要掐死在发芽之前,如果已经生根发芽,那就更要尽快连根拔除。

“不要指望贼人胆小。”曾孝宽右手拿着绢扇,轻轻的敲着左手掌心,意态悠闲,“既然敢作奸犯科,干犯律令,就没有胆小的人。何况还有满腔的大抱负?”

“大抱负?推倒都堂?”张璪虎着脸冷笑。

“岂止如此!?”吕嘉问眼神阴狠,一句一顿:“此案的贼人是勾结北虏,祸乱中国,谋图都堂,意在天子。”

吕嘉问说完,嘴角还带着浓烈的煞气。

如此罪名,对宰辅们来说,足以将其抄家灭门十余回了。尤其是犯到后面两句,诛其九族亦嫌轻。

韩冈轻轻拍了拍手,他靠坐着,微笑着,“这个罪名定得好。”

一刻钟前,他在自家宅邸中,还是身周变成了数九寒天一般,脸上能刮下斤的冰霜,急着命人去查探,是哪里开的枪,是谁开的枪。现在他却一派闲散,比拿着折扇的曾孝宽还要悠然三分。

“不过,”韩冈的嘴角微微一扯,角度稍稍改换了一点,悠闲洒脱的微笑就变成了充满讥嘲的冷笑,“我要真相。”

“玉昆?”章惇微侧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韩冈,似乎不明白韩冈的意思。

韩冈眼神收敛,低垂着眼皮盯着眼前的资料。薄薄的一张纸,上面满是印刷的黑乎乎的手写字,尽是油墨香。

半个小时的时间,都堂的检正公事不仅通知到了每一位宰辅,还把基本案情刻印了出来,能力上乘之外,也多亏了刻版蜡印的技术,省掉了许多抄写员的工作。

他低沉的说,“攘外必先安内没错,有一些人是该抓了,但我要真相。”

一瞬间,专供都堂成员和少部分议政与会的小议事厅中,没了声音。

韩冈的话指向性太过明显,他与章惇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这句我要真相,而凝固了起来。

曾孝宽手中的扇子停了,吕嘉问噤口不言,沈括突然发现自己的茶碗纹路似乎十分优美,坐在角落里奋笔疾书,做会议纪要的掌书记,更是缩起了肩膀,希望别人都把他给忘掉。

即使是张璪,一时间也不敢说话了。

正常情况下,章惇和韩冈之间即使有矛盾,也绝不会出现于人前,都是私底下先进行过沟通和利益交换,维持住对外的一致性。要不然,就算两人都是宰相之尊,也不可能如此稳定的镇压朝堂垂十载,让朝堂中为数甚众的耆老新锐都无力抗衡。

共同缔造了如今都堂双头体制的两位宰相——韩冈和章惇之间的纷争,是比张璪发怒更为少见的场面。

“什么样的真相?”章惇脸色慎肃,沉声问道。

韩冈抬起眼,微微一笑,微眯起的双眼登时冲淡了厅室中紧绷的气氛,“当然是必须要能对外公开的真相。”

有人都堂前开枪杀人,杀的还是国子监的学生,被杀的国子监学生又是在抗议都堂的时间里被杀,牵扯如此之众,相关者的身份又如此微妙,这不是小事,足以轰动天下,总得有个说法。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堂必须给出一个能让京师老幼良贱大体上都能信服的说法。

章惇也笑了起来,微笑将他潜藏的心事完全掩盖,“必然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如何查,如何让世人信服,如何把事情做成铁案——而且还必须是人心上的铁案?这是必须要考虑清楚的。如果办好了,对都堂,对朝廷,都有得利之处,日后也能形成一个可以依循的范例。”

韩冈绕着弯子说话,章惇习惯性的就放弃了思考,直接问道,“你怎么做?”

“只有两个字——公开。”韩冈道,“由侦办此案的衙门,每天都将案情的进展,通过报纸向天下人公开。当然,只公开可以公开的,不能影响到案情查办、案犯追捕。”

“玉昆。”章惇摇头,哭笑不得样子,“这又是你的坏事变好事?”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韩冈总是将这两句话发挥到淋漓尽致。

每次发生让人纠结的事端,韩冈总能从另外一个角度找出积极的一面,南方邪教起事如此,辽人入寇亦如此,当今天子误杀先帝同时如此,今天又是这样。

似乎不为他的气学,他的构想,找出一点有意义的地方,找出一个能派得上用场的方法,韩冈就觉得这件事不算完。

张璪的脸色更加铁青,屈指用力叩着桌子,发作道,“我不管什么公开,什么‘真相’,我只想知道,是谁开的枪!”

章惇咳了一声,不笑了。

张璪是都堂中的老资格了,一直都是章韩体制的维护者,当今朝局的稳定,多得他相助。当他发怒的时候,即便是韩冈和章惇也要让他一让。

韩冈也收住笑,正容对张璪道,“贼人是谁,尚待追查。不过他所用枪支的情况,有成把握可以认定了——要百分百的确认,就得等死者……”他低头瞥了眼桌上的资料,“朱子昂解剖的结果了。”

“什么枪?”张璪板着脸问。

朱子昂是谁他不关心,不论是今天被枪杀的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只要是在都堂门前,是在他府邸附近,这件事他就要查问到底。

“线膛枪。”韩冈冷冰冰的说,他说出武器名称的这一瞬间,心中的恙怒再也遮掩不住,“军器监的线膛枪。”

曾孝宽手中的扇子重新敲了起来,比之前敲得急了一点,双眉拧起,面色沉凝,“军器监出来的,每一杆都是有数的,军中的神枪手分配到一杆都不容易,想要偷盗出来,理应更难。”

“能确定是线膛枪?”吕嘉问也问道。

迎上章惇和张璪的盯视,韩冈叹了口气,“声音不会错。”

“声音?”张、吕异口同声。

韩冈瞥了眼沈括,沈括会意,代为发言。

“呃……嗯,”沈括猝不及防,嗯嗯啊啊的保了几秒的时间,终于组织好了话语,“想必子厚相公、玉昆相公都听说过,不同型号枪支和火炮,发射的声音都是不同的。老练的士兵,能够通过发炮声分辨出火炮的类型,也能通过射击声分辨出枪支的型号。”

老练,这个评语让其他宰辅都惊讶的看着他,章惇也有些讶异,问道,“玉昆,你自己听出来的?”

宰相的日常有多忙碌,在列的宰辅们没有人不清楚。韩冈在军器监的时间并不长,做宰相之后,去火器工坊视察的次数也不多。所以他们都想知道,韩冈到底是怎么在百忙之余抽出时间去习练射击,竟然能得到一个老练的评价。

韩冈一笑,“主要是我那些亲随,基本上都玩过线膛枪。”

韩冈说得斩钉截铁,太医局的外科御医以及审刑院的积年仵作,都还没有应召到来,对朱子昂尸体的解剖更没有开始,再别说解剖报告,但韩冈似乎已经完全认定了武器的类型。

在座的宰辅没人会将自己的质疑拿出来,不过曾孝宽总有话问,“会不会是仿制的?”

韩冈摇头,“除非模仿者拿到了真正的线膛枪作为样品,或是得到了线膛枪的全套图纸,否则造出来的枪支,即使原理相同,枪支的内外结构也不会完全一样。再退一步说,即使枪支内外结构完全相同,零件材料也不会一样,全都是特制的。能全部拿到这些零件,或是完全仿造这些零件,窃取一把线膛枪的难度要低得多。”

曾孝宽沉默的点点头。

吕嘉问道,“既然如此,那多半就是从军器监窃取的?”

“迄今为止,军器监已经造出的线膛枪至今也不过五百杆。不论分配给军中的,还是给其他人的,”‘其他人’之一的韩冈对在场的‘其他人’们说着,“都是在军器监留有记录的,到底是从哪里得到,很快就能查出来。”

一众点头,韩冈提出的这个办法,是最容易的一种。有记录的枪支,又是数量稀少的型号,想要找出这样的一杆枪,比大海捞针的去寻找马车和凶手要简单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