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王旖道,“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肯定的。”韩冈说。
当初是在皇帝面前争胜负,就是商社中的掌事们,竞争大掌事的位置,争上去了,才能分润一点好处,争不上就只能拿死工钱,所以不是你弹劾我,就是我弹劾你,斗得跟乌眼鸡一般。
现在则都是股东了,各派系各占一块,赚多赚少都有得分,敢闹起来的立刻被所有人合力拍死,一个还活在二十年前的老家伙成了最好的榜样,现在没有谁会轻举妄动了。
“官人,当真定下来要重审赵世居的案子了?”王旖问韩冈。
韩冈笑道,“先帝虽是圣明天子,但也不是没错失。赵世居的案子的确是办得岔了。”
熙宗皇帝的确做了不少事,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大宋。韩冈不会不承认赵顼的功劳,但动摇皇权这件事,却跟皇帝的好坏无关。站在他的位置上,皇帝只要存在,就是个祸害。
“不会有什么反复?”
“怎么会?”韩冈道,“太后都不会计较,谁还会能反复?”
“若能如官人说得一样,一切太太平平,那就太好了。那样的话,哥哥一直在家里读书都没关系。”王旖又一次叹道,“国丈看着风光,其实你们都堂有几个会容忍哥哥他干涉朝政?多进两次宫,怕就要跳起来了。”
“为夫倒不会。”
“是,知道官人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王旖敷衍的应了一句,“哥哥在家里把父亲的文集编好才是最好的,什么赵世居,赵世将,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家里面,对赵世居的案子没有任何兴趣,又没有牵连到韩家、王家,区区一个李士宁,王旖更不可能关心。
但在朝堂上,赵世居的案子确实非同小可。
毕竟,这是一桩谋反案,而且是经过先帝审定的谋反案,要翻这桩案子,是政治问题,而不是法律问题。
不过都堂上已经形成了共识,议政会议里面也无人反对,想翻案,并没有太多阻力。
只需要一纸诉状就可以了。
不论是赵世居的儿子、孙子,还是他的妻妾,都是可以递诉状,请求重审。
赵世居的儿孙,自赵世居定案后,就被软禁起来,十年锁闭,在元佑四年的时候,才得到赦免。但依旧过得并不如意,时常得接受赵世将的赈济。想来他们也是愿意冒一点微不足道的风险,换来下半生的丰足。
都堂做了决定,章惇安排了专人去处理,第二天开始,韩冈就已经不去关心这件事了。
赵世居的案子,只是个小插曲而已,真正重要的事情不再过去,而在北方。
苏州港外之战后,辽国境内的反应终于传回来了。耶律乙辛的态度通过宗泽,传给大宋都堂。
“财物可退还,如有损坏遗失,大辽可以赔付,但人必须要过堂。”
章惇念完宗泽的传书,问韩冈,“玉昆,你觉得能不能答应?”
韩冈呵呵冷笑,“里子没了,还想把面子刷得光一点?想得美。”
。
“相公出来心情就好了,可是有什么好事?”
韩冈上车的时候,突然听到随身亲卫这么说。
亲卫跟着韩冈有七八年了,说起来其实比儿女相处的时间都长,在私底下都是亲近人,言笑不拘。
韩冈在车上坐稳了,亲卫也站上车窗外的踏板。
隔着车窗,韩冈问,“看得出来我心情好?”
“怎么看不出,相公脸上一直带着笑呢。”
韩冈摸了摸脸,自己都没发觉从王旁家出来后,脸上是一直带着笑,与平常那种职业性的微笑截然不同。
“上回商六哥从相公书房里面出来,也是在笑。”
“怎么,嫌我这边待着闷气了?”韩冈佯怒道。
亲卫口中的商六,过去也是韩冈亲卫的成员。前年被推荐进了武学,上个月武学毕业,被外放出去任官。
如商六一般,韩冈的亲卫中出去做官的也有几十人了。早期是直接任职,现在则是要先去武学上两年学。
韩冈的亲卫,半是家丁中提拔,半是从神机营内挑选。对他们来说,好好做几年亲卫,就是他们能拥有的成为官员的最快捷径。
“哪儿能呢。”亲卫涎着脸嘻嘻笑道,“在相公这边能学到许多东西。商六哥上次写信回来,还说就是有相公教导,他在武学里面才能一直排在前面。现在到了河东,没相公教诲,人都变笨了不少。”
“聪明了?那你猜猜我是为何开心好了。”
“小人哪里猜得着……”偷眼看看韩冈,见韩冈鼓励的点头,“那小人就猜猜看。相公到国丈府时还没怎么笑,是不是与国丈聊得开心了?”
韩冈摇头。
“是听到什么好消息了?”
“也不是。”韩冈继续摇头。
“那就是……王家有喜了?”
“胡说八道,这话也能乱说的?!”
王安石新丧,要是王家传出喜讯,那可就是大不孝的丑闻了。
不过韩冈虽然是在呵斥,亲卫低头受教,却也没害怕的样子。熟悉韩冈的人都知道,小小的无心之失,都不会计较的。
亲卫苦思冥想了一阵,最后只能摇头了,“小的委实是想不到了。相公还是直说吧。”
“嗯……应该做了好事吧。”韩冈想了一下后说道。
“好事?”亲卫反而糊涂了。
韩冈呵呵笑道,“有句古话叫为善最乐,做了好事是最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