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69)

宰执天下 cuslaa 4220 字 10个月前

卫朴,可是当年沈括新修历书时,最被看重的助手,其以日月食的计算之法闻名于世。

听到是这位老前辈,章回和李膺都不安稳了,忙不迭的把卫朴搀扶上车,自己则坐在对面。仆人们都在马车后部站着,牢牢抓住了把手。

待三批人坐定了之后,车夫就一声吆喝:“辰时二刻了,几位官人,咱这就走了。”

一声鞭响,马车驶出了馆舍,拐了两道弯,出了一重门,前面就是大街了,而车夫,也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咕嘟咕嘟的往外面冒着有关京师的趣闻轶事,顺便也介绍了京师内外。

“旧城就是原来五代朱皇帝在的时候,建的都城,就是把老汴州修一修。”

“新城就是太祖皇帝立国。整整五十里长”

“这廓城,就太后听了韩相公建议,大小炮垒二十一座,已经建好了十七座。每一座就像是刺猬,插满了数百门大炮,贼军一至,这些火炮一轮下去,十几里内都别想住人。”

车夫口沫横飞,贪看着路上景色的章回终于回过来,对李膺笑道:“都说京师皇城脚下,人人都是一副好口才,一张嘴能说得飞鹰坠地,老牛上天,今日一见,此言当真不虚。”

车夫却没听到这些,仍卖足了气力,在街上吆喝,“这一路上也不算是进京,只是在新城外走。东京下有开封、祥符两县,东开封,西祥符,原本是城内归开封府,城外是两县管,现在廓城将两县的辖地都裹了进来,所以祥符县和开封县就都算是城里的县了。但这两县里还没改建的田地数不胜数,都在城里面种田。”

李膺闻言问道。“开封如此繁华,什么行当都有,种田也赚不回大钱,你们怎么容忍得下?”

“在这里种田的,都是不缺钱的主儿。”车夫扬起头,颇感自豪的说着,“别看土里刨食,一亩地一年也下不来千钱,但只要田主说一声卖,田价能窜到天上去。”

章回终于有了些兴致,“天上,能有多高?”

“至少眼下的百来贯不算高,没人卖。”

“都疯了吗?”章回瞪大了眼睛,“这么贵怎么还有人买?”

即使是江南胜地的上等良田,即使是一年两季稻麦轮种,一年产量也就七八石,出息也不会超过八贯,田主,佃农和官府再一分,每家就不剩多少了——现在江南的米价一石才一贯,这十几年来,只涨了一两成——所以许多地方都在田垄边上再种上一圈桑树,以作贴补。

车夫嘿嘿一笑,“东京城的地,站得高一点,就能看见皇城的城墙。别说其他,一亩田地,就是改成仓库,租出去,一年少说二三十贯,种田能比得上?要是建个工坊,磨坊,铁铺,那赚得就更多了,不过这要有手艺。最多的还是建房子,租出去,比种田好得多了。”

他抬头看看前面,马车速度稍稍降了些下来,“三位官人,差不多就要到了!”

……………………

“大人,儿子回来了。”

两个刚刚从狱中被释放的儿子,跪在面前,文彦博也不免动情,颤声道,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三个儿子被捕,一个从家里被带走,一个当着文彦博的面,另一个是从列车上被抓起来。其中文及甫早早获释,但另外两位,可就吃了大苦头,这可不是养尊处优的衙内能承受得了。

文彦博催促着,“快去洗身澡去去晦气,弄完了,再出来吃点好的。”

两个儿子先行离开,但文及甫还在,他低声对文彦博道,“大人,还是不要跟灌园子再怄气了。人家气焰正盛,何必这时候以卵击石,”

文彦博的脸就挂了下来,“此仇如何不报?”

文及甫小声道,“听说韩冈正在召开自然学会的大会,而自然学会的会员来自天下各地,可能就是想要通过这些人控制地方的议会和大议会。”

文彦博不屑之意几乎要流出来:“乌合之众,应役之徒,多不过是些乡秀才,又能有什么能耐?”

【好困,去睡了。明天中午有更新。】

下了一条楼梯,一行人出了站台。

站台外,不是李膺所知的带着简陋编竹顶棚的候车大厅,而是一座园林。

一条走廊贯通中央,两侧则是假山流水,花圃名木,还有一座风车,在徐徐转动。从花园的布置上,完全是第九流,不过这只是一条过道的附属品,在章回看来,已经是奢侈到梦中都不会出现了。

走在荫凉的走廊中,迎面一阵风来,李膺闭起眼睛,好生享受,“京师好凉快。”

“凉快?”章回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反光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几座太湖石,“今天的气温,至少三十三四了。”

李膺摇起折扇,“江南湿度大,三十一二度,就能热死人了。”

温度的概念已经出现好些年了,湿度的概念上了《自然》的时间也不短,但将气温、湿度与人体对冷热的感受联系起来,还是近来的事。

章回还记得那篇论文,“韩相公的《气温与湿度》?”

“今年三月号的《气温与湿度的测量及意义》。”李膺订正道。

《自然》上的论文与世间的白话和文言差别越发的明显,不过常年订阅《自然》的学会会员,无不是对此已经习惯,且化为日常了,“中原和江左夏天的温度不会差太多,湿度不一样,感觉就不一样。”

“去岁小弟在家中自建了气象箱,用的是学会的温度计和湿度计,这两年记录下来,有不少心得。尤其是与其他同仁的数据做对比,更有些意思。”

“小弟家里也建了气象箱,不过比章九你多了一个气压计,是自制的,放不进气象箱里面……”

“听说过。”章回笑道,“李九你家的气压计可是鼎鼎大名,家门口竖一个三丈高的气压计,刮风下雨一眼便知。”

李膺认真的说,“标准气压计,用的是水银,玻璃管超过两尺五寸一分就行了。但换成水,可就得三丈半了。”

“说起气压,两个月前,兖州这边的会员——包括小弟——测量了泰山的海拔高度,就用到了气压计。”

“光是气压计?”

“主要是三角测量法。”章回道,“带气压计,主要是想要确认一下气压海拔公式的对错。”

“多高?”李膺问出口才发现犯了错,忙改口问道,“论文出来了吗?”

“出来了,应该就这两个月上会刊发。”章回叹息道,“为了这泰山海拔高度,整整重测了三次。每次都换不同方向,最后才确认的。”

在泰山之前,华山,五台以及嵩山都测量过了海拔,其结果,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有了那三座山在前,泰山高度的真相,就不会引起太大的波动了。只要是学会会员,都有了准备。

“没有古人说的那么高?”李膺问。

“这是肯定的。但究竟多高,李九兄你绝对想不到。”

“应该比嵩山高一点吧?”

“差不多,只高一点点。以太平顶【玉皇顶】登封台为测量点,三次测量的平均值,是五百一十丈又三尺七寸。比嵩山的五百丈不到,是高了一些。远不如不如华山,五台。”

这已经是很低了。河东五台山最高处有千丈,华山最高点的海拔也在七百丈以上。而在论文中,被拿来作为高度与气压关系证据的青唐之南,黄河水源之地,即使是平陆,也在一千丈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