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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道还是没有消息。”
几日来,耶律乙辛一边处理着国中政务,一边等待着南面的消息。
来自与宋国河北接壤的边州的军情一日多过一日,可他却是始终没有收到西京道的军情急报,只有一派太平的日常奏报。
丢下手上奏章,耶律乙辛百思不得其解:“南朝难道当真就只派了这几万京营了来充门面?”
如果宋国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派出的援军只不过是为了吠几声吓唬一下人,那么就可以证明其朝中变乱为止,人心不安。大辽也就有很大机会从南朝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宋人如果当真派兵入河东,西京道的消息也该来了,现在还不到,看来的确是如皇祖父所料,只是空架子,实际上还虚着。”
“只是臆测,还是有些不妥。”
“那孙儿明天与宋人见面,再试探一下。”
“怎么试探?”
“可以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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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已经进行了许久。
有关逃人的议题,因为立场差距太大,已暂时搁置,而贸易平衡的问题,则是因为太过顺利,反而让人有了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从早间开始,一直谈到了午后。
随着日影西斜,扩大榷场规模,扩大交易类型,加快开发辽国本土特产,等一系列的条款都顺利敲定,这一议题的谈判,基本上就快要到了尾声。
今日亲自前来,却始终不怎么插嘴的耶律怀庆,却在尾声时,突然发难。
“榷场扩大了,能买卖的东西也多了,日后南北货怕是要堆满边界了。”
“堆满榷场是大喜事了,不过也有些让让人不放心。全都对方榷场上,若是哪天连连阴雨,不少货物都会被雨水淋坏。”
“倒是没错,如果能够少在仓库停留,对双方都有好处。”
“的确。但这要靠贵国的努力了。”
“再怎么努力,马队,驼队,车队都比不上列车。运送人货,也只有依靠铁路和列车。所以我就有了些想法,何不如将两国轨道连接起来?”眼珠子在一群人中转了一圈,耶律怀庆终于揭开底牌,“大辽的铁路轨道,轨距与大宋相同,如果能够对接在一起,那大宋的列车就能直接进入大辽国内,不用再上车下车那么麻烦了。”
来自大辽皇孙的提议石破天惊,张易以下,所有与会的大宋使团成员,无不变了颜色。而辽国一方的代表,也都难掩惊讶。
两国的铁路都直抵国中腹心,要是满载着敌人的列车沿着铁路驶入国内,任谁听来都要出上一身冷汗。
但在耶律怀庆的盯视下,宗泽却是欣喜点头,仿佛正中下怀,“诚然如此。宋辽两国边地,本就是阡陌相通,道路往来。再多一条道路,也并无不可。而跨国货运的费用,至少能省下一半来,于国于民,皆是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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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使,今天辽人那边没怎么认真啊。”
结束了一天的会谈,回到帐篷中,张显就对宗泽说道。
他是使团文副使,也是宗泽的谈判助手。
宗泽坐下来,抬头反问,“是吗?”
张显皱着眉头,回忆着这一整天,以及之前几天的谈判场面,“辽人这几日都好象在敷衍,不然一点大的事,不可能拖这么久。”
宗泽沉吟了片刻,未知可否,转问另一位副手,“贾礼宾,你这两天有什么感觉?”
另一位副使——武副使贾逵,年资很老,尽管只是武臣,而且仅为四十阶诸司使副最后几阶的礼宾副使,但宗泽对他依然很尊重。
“没有。”贾逵摇头,他负责统帅使团内事,以及营地警戒,并不参与谈判,“内外跟之前一样,没见人刺探,也没发现团内有人与外面同消息……不过有件事……”
“什么事?”
贾逵指了指头顶上,“就跟大使之前猜的一模一样,今天早上,团里有人发现飞船上面果然有人窥探营内。”
果不其然,宗泽摇头冷笑,“真是不要脸了。”
贾逵几分自得,几分表功,“也是那小子精乖,一开始末将遣人监视,怎么看都没发现,后来就是那小子瞧到了千里镜的反光,报给末将,末将命人藏在帐篷中拿千里镜一寸寸的去搜飞船座篮,才发现辽人是在座篮上开了一圈小口,乍一看像花纹,之前没注意都放过去了。”
张显拧着眉头,“辽人窥伺营中,显然是不安好心。大使,要不要明天会上质问辽人。”
“我也拍着桌子骂上几句,可惜北虏乃化外之民,人面兽心,即使拿着证据当面质问,亦会砌词狡辩,如今还没证据,即使当面叱骂,想来也不会有所收敛。”宗泽叹了口气,“左右营地里面也没什么私密事,辽人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在他们地盘上,就不想让他们看也没办法。警醒着别乱说话就成。”他神色严肃起来:“辽人不过是想确定朝廷到底有无底气。就像群狼窥伺,若无懈可击,自只能卷尾而去,可一旦露出半点虚怯之意,登时就会扑上来。”
“那朝廷……”张显欲言又止。
“用不着自己吓自己。辽人想拖,我们就跟他们拖下去,想敷衍,我们就敷衍下去。朝廷的虚实,我等最清楚,有两府诸公坐镇,绝不惧辽人入寇。”
张显还欲再说,贾逵递了一个眼神过去,阻止了他。
宗泽是正使,本是中书官,还是宰相的心腹,一肚子的机密,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自然是理所当然。
打发掉了两位副手,宗泽独自坐在帐中,脸上笃定的自信,也渐渐退去。
事情并不是有他说得那么轻松,如果当真不在意辽人入寇,就根本不会有他们这个使团——继续与耶律乙辛篡夺下的辽国划清界限,对把皇帝拘禁在宫中的两府诸公们来说,能少去许多流言蜚语。只是他们不能,在评估过与辽国开战的风险和为人中伤的风险之后,宗泽便被派了出来。
想到这一次的任务,就连一贯自信的宗泽,也不禁感到难受起来。不是辽人难缠,也不是任务困难,而是扣在两府身上的枷锁,连带的也让他举步维艰。
自从与耶律怀庆会面之后,这些天来,与辽人的谈判一直在进行中。
明面上的议题,几天下来,只在发生边境冲突时,保证边州之间及时沟通一事上达成协议。无谓的边境冲突对两家都没有好处,加之又有过去几十年的处理经验,没有太多的争议,这个议题便告解决。
只是当议题继续向下转到引渡逃人这一桩事上时,效率陡然就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