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17)

宰执天下 cuslaa 4584 字 8个月前

“这么便宜?”王舜臣小小吃了一惊。

按韩冈的说法,火枪大规模制造后的成本,其实比神臂弓、破甲弩都便宜,更不用说耗时漫长的战弓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火炮,会只比火枪贵一点,跟神臂弓差不多成本?

韩冈指了一下,“那就是虎蹲炮。”

就在韩冈和王舜臣扯起各色火炮的成本的时候,下面的人早就把下一步要展示的火器给准备好了。最轻便的虎蹲炮也摆到了凉棚外。

王舜臣咦了一声,站起来走了出去,低头看着放在地上的小炮筒,“这么小,都不能叫炮了吧。”

“待会你看看就知道了。”

片刻之后,王舜臣终于知道为什么虎蹲炮也是炮了。

从虎蹲炮中发射的霰弹,尽管不能及远,按韩冈的说法,只有现在装备了神机营的燧发枪的一半,但那一蓬蓬伴着火光、硝烟,一并从炮口喷射出的铁屑、铅子,把排在炮口前方的一具具木质的人形靶变成了麻皮核桃。

“用在军阵前,比盾牌还好用。”

出于武将的职业习惯,王舜臣在看到的虎蹲炮发射之后,脑袋里面就在考虑着怎么使用这种武器。

在他看来,当敌人的骑兵攻击步军阵列时,用散射出去的霰弹,自是比火枪的命中率更高。尤其是契丹骑兵,喜欢在军阵前一掠而过,如饿狼一般找寻军阵的破绽,以求一击致命。有着虎蹲炮护翼的军阵,就可以像拂尘一样,轻易的赶走这群扰人的蚊蝇。

听了王舜臣的描述,韩冈就道,“的确是打算这么用的,不过要驱逐骑兵,虎蹲炮的发射速度还不够快,只有最精锐的炮手才能够符合要求。”

“已经很快了。”王舜臣方才看虎蹲炮的发射表演,一轮一轮的射击,复装速度在他看来并不慢,比重弩快多了,更不用说床子弩,“这是最快的火炮了吧?”

“还有一种子母快炮,炮弹、药包预先装在子炮中,发射时只要把子炮填进母炮,就能射击。射击后,卸下子炮,再换上新的子炮,就又能再一次射击。更换子炮的速度熟练后可以变得很快,平均起来,野战炮发射一轮,子母快炮就能发射三轮。”

“肯定有其他的问题吧。”王舜臣很肯定的说道。

如果没有其他方面的缺陷,子母快炮肯定会压倒现在这些野战炮、城防炮,成为神机营中装备的重点武器。

“当然。”韩冈道,没有问题,早就定型生产了,“一个是威力不足,第二零件也多了,容易损坏。所以成本高,对军中装备不合适。”

“真是可惜。”

“世事不如意,十常八九。鱼和熊掌难以兼得。只能从中挑选出缺陷最少,最符合需求的一个。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就只有三四种火炮可以生产、装备。”

“那火枪呢?”王舜臣问。

“也只有两种。”韩冈道,“一会儿就可以见识到了。”

已经将火炮都看过,韩冈、王舜臣两人上了马,带着随行一众,从试炮场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同样宽广的校场。

校场一方,有一支五六百人的队伍,正排着整齐的队列,头顶钢盔,肩扛长枪,顶着烈日,等待着宰相的检阅。

这是一个标准的神机营指挥。

“好家伙。”

一轮炮击之后,王舜臣吓呆了一般张大着嘴。浑然不去考虑自己的形象问题。

耳朵还留着火炮发射的回音,嗡嗡直响,使得他的声音大得像是在吵架,“十架八牛弩也比不上一架这玩意儿!”

韩冈不像王舜臣那样自大的没有给自己的耳朵里塞上棉花,但近距离观看火炮发射,还是让他的听力受到一定的影响,王舜臣在耳边炸雷一样的喊话,也没觉得太大声。

一边从耳朵里继续掏着棉花,韩冈一边道:“八牛弩太贵了,一枪三剑箭的成本也比炮弹高得多。”

“又提成本。”王舜臣嘟囔的抱怨着,“都是三哥你总是说火炮便宜,俺还以为就是便宜货,能量产,跟板甲一样。当初的板甲也不比步人甲强,可就是占了一个便宜,产量大,才把步人甲给挤了。总说火炮成本低,也不见说火炮的威力这么大。砖砌的城墙也架不住一二十门火炮。”

因为与黑汗大小战事不断,王舜臣在西域这么多年,始终没能调回京师。

而火炮因为运输方面的问题,以及辽人的威胁性远大于黑汗,故而都装备在北方各军中,然后把替换下来的床子弩都一股脑的打包到了西域去。

西域边军上下,从王舜臣开始,直到最下面的小卒,对火炮的都缺乏足够的认识。倒是一干之后被流放到西域的罪囚,将火炮吹得神乎其神。

王舜臣一直对西域军中的传言半信半疑,与韩冈往来的书信中,也得知火炮相对于床子弩最大的优点是成本低廉,以及更好的通用性。所以并不是太过期待。

今日他才算是真正见识到火炮的威力。

十四门野战炮连续不断的轰击,轻而易举就将仿造成城墙的靶子砸得遍地狼藉。炮弹落处,碎石横飞,一块块城墙碎片垮塌下来,扬起的灰尘比火炮阵地上的硝烟还高出几分。

“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以为每年一万万贯在手,就能可着劲来花了?钱来得多,用的也多,我恨不得一文钱掰两半来话。一架床子弩,能造四门半元五型野战炮,两门城防炮,一门臼炮,”韩冈在阵地上边说边走,走到火炮旁边,鼓励了一脸紧张的炮组成员几句,又从地上捡起一颗炮弹,“这是野战炮的炮弹,直径四寸,已经不轻了。而臼炮内径有水桶粗,能发射上百斤的炮弹。”

王舜臣听得咋舌不已,接过生铁铸造的炮弹掂了掂重量,忍不住道:“十斤都能把城墙打成那样了,百斤的炮弹,那还不得一炮糜烂十几里!”

“哪来的十几里。”韩冈哈哈大笑,摇头拒绝了随从送上来的擦手手巾,继续他的慰问活动,一个炮组一个炮组的鼓励夸奖过,又照常例下发了赏赐,回到后面休息的凉棚,才说回了原来的话题,“臼炮的射程太近了,还不到野战炮的一半,只能用来攻城。制造起来倒是不难,用料相比之下也不多,所以成本跟城防炮相仿佛。”

“待会儿能试射一下看看?”王舜臣还是很好奇,甚至都有些抱怨,“伊犁河那边有几座城打得还是很吃力。要是有火炮……就算是臼炮,也能少死几百人。”

韩冈听着不对劲了,皱起了眉:“你们哪一仗死了几百上千了?怎么都没报过!”

王舜臣嘻嘻笑道:“三哥勿恼,俺可不是瞒报。死的都是些胡人土兵。这些胡人,赢了前面拓土,死了后面添地,又不用开支抚恤,也就没上报伤亡数字了。”

韩冈看着王舜臣的笑脸,无可奈何的摇头,新附军、皇协军这类的土著兵本来就是炮灰,不过这在韩冈看来,还是太浪费了。

即使是要消耗一下归附胡人部族的实力,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想想他当年在陇西和广西怎么做的——陇西的归化蕃人现在跟汉人已经没两样了,广西诸蛮同样把心思放在垦殖赚钱上。在韩冈看来,西域的归化胡人也该让他们去开发生产,让西域的经济与内地能够联系起来。

“以后别做得太明显,还有……”他盯着连连点头的王舜臣,强调道,“战殁之人的妻室子嗣一定要照顾好。”

“三哥放心。”王舜臣表功一般的忙着说道,“安西、北庭那边屯兵娶寡妇,可都是连小崽子都一起带回家的。”

韩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汉人重祖宗,只要是家族能养得起,因父丧而母亲改嫁的孩子,一般都会留在家族中抚养长大——母亲只能带走嫁妆,父亲留下的财产,族中是不会允许改嫁的女子带走的,自然要把孩子留下来继承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