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一个李信,纵使手握神机营,也不是那么稳拿稳的。朝臣们也会看风色,仅仅是一个李信,不足以让他们投下重注。
“那就把王舜臣调回来。”
韩冈很干脆的说道。
章惇有点犹豫:“这都多少年了,没问题?”
王舜臣这个名字,章惇听得太多,十几年在西域,都没怎么回京过,韩冈相信他,但其他人会不会相信。
“都快成西北王了。这些年,多少折子弹劾他?”
“说得也是。”章惇点点头,王舜臣收到那么多弹劾,不是韩冈力保,他早几年就完蛋大吉。
王舜臣一直都是肆无忌惮的性子,谎报军功的事也做过,又在西北放养了那么久,越发的桀骜不驯起来。
这样的人,除了听韩冈的话,怕是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有了王舜臣,再等李信回来,只要将两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京师可就任韩冈摆布了。
尽管看起来韩冈很快就能通过军队控制住朝堂,章惇却一点都不担心,反而问韩冈道:“令尊令堂可还安好?”
“有四弟照顾,还算康健。”
韩冈一直在京城做官,做到了宰相,也没有将父母请来京师奉养。说起来,这就是明明白白的不孝。
但如果去翻韩家的宗谱就会发现,就在韩冈的姓名之后,还有一个弟弟,名唤韩从义。
当然,这个韩家老四是谁,朝堂上的没几个不知道。
韩冈自从久居京师之后,就让父母将冯从义过继了过来。冯家还有几个哥哥承宗祧,冯从义过继过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家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在外做官,一个儿子在乡里侍奉父母,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就是让程颐程颢这等恪守礼法的大儒来讲,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其实这么做,日后或许还有争产的风波。但比起韩冈失去相位的风险,那就是算不得什么了。
主要是韩冈不肯将父母请来京师奉养。
但为一个表面上的孝顺,折腾得父母少活二十年,这可不是孝顺的做法。
万一父母到了京师之后水土不服,有个三长两短,这一耽搁就至少三年,运气不好五年六年都有可能,他哪里有那个时间?还不如让父母留在家乡,在熟悉的山水中安享清福。
“那就好。”
如果韩冈突然说要丁忧,章惇跳黄河的心都有了。得到韩冈的保证,章惇终于可以松上一口气。
既然两人不虞家中生变,也就没了更多要担心的地方。
虽然说必有人会投效天子——韩冈和章惇的宰相坐得够久了,多得是有人想取而代之。
可各自做了近十年的宰相,朝堂上被两人牢牢控制在手中,即使太后有恙,不得不让皇帝亲政,两人控制下的朝堂,也不是区区黄口孺子能够在短时间内掀翻。
章惇对自己有这份信心。对韩冈,同样也有信心。
。
中书门下前,三位宰臣停下了脚步。
三人骑马进皇城,进大内时,方才下马步行。
离开大内后,三人去没骑马,而是一路走到最是熟悉的政事堂。
堂中有人值守,早听到动静,匆匆忙忙的出来。
领头的几名官员都听到了大内的消息,各自面带忧色。
章惇安抚众人,“太后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要休息一阵。”
章惇几句话就把人打发了,安抚人心,说得越多越有问题,他转头对苏颂和韩冈道:“太后有恙,不至于要宿卫禁中,但值守是免不了的。”
“子容兄年纪大了,值守的时间放在后面如何?”见苏颂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韩冈继续道,“那今夜就由韩冈值守,明日换子厚兄来替。”
“明日是令郎大喜的日子,玉昆你今夜值守后,明天可还能有精神接着新人奉酒?”章惇笑道。
韩冈也笑了一下,“所以要守着今夜,明晚也能睡个好觉。”
带着调侃的几句对话后,人心稍稍安定下来,苏颂提议道:“先进去说话。”
熟悉的公厅中,三人依次落座,堂吏奉上了茶汤。
三人端茶喝水,水汽袅袅,遮掩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没人讨论太后的病情,在这政事堂中,就连墙上面都长着耳朵。
放下茶盏,韩冈起头,“太后既然要养病,这几日应当辍朝了。”
辍朝?!
即使皇帝或太后因病不能上朝,常朝也当由宰相押班,群臣向空椅子行礼。
辍朝则必须要有天子或太后下诏,没有由朝臣们自己说朝会不举行了的道理。
“几天?”章惇却毫不在意韩冈的犯忌。
“先定五日吧。”
“就是五天。”章惇点了点头,又问苏颂,“平章,你看呢?”
苏颂没有即刻回答,沉吟着,过了片刻,才在韩冈和章惇的注视中点头,“可以,早上应该都可得闲了。”
“是啊。”章惇放松下来,笑道,“好歹可多睡一阵了。”
说着,三人就招了值守的中书舍人林希来,草拟了辍朝的公文。
当值的林希是章惇所荐,看起来心中忐忑,却没有多言,依照章惇的吩咐,写好了公文。
两名宰相先后签字画押,然后苏颂也签上了自己的姓名。盖上了中书门下的官印,这封第一次由宰相签发的辍朝堂札,便宣告出笼。
将这份新鲜热辣的堂札遣人递送出去,苏颂再开口时,语气就沉了两分:“这几日得多劳子厚和玉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