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先帝的事之外,他哪里错了。”
“高太皇……”
“想想高太皇当初做了什么?差一点就丢了性命,官家能不恨?只放纵一下罢了,谁想到就出了事。”
在议论声中,闫淮渐渐的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间已然不早。
匆匆在天子的个人健康档案上填写下最新的数据,整份档案便被送去了局中的小架阁库保存。
副本则抄送政事堂和枢密院,宰辅们随时都要掌握天子和太后的健康状况——真实的,而不是虚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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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尺九寸,六十五斤。’
这不是赵煦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数据。
韩冈摇摇头,将天子的健康报告折好收起,走出房间。
片刻之后,小厅中,韩冈与王旁对坐共饮,“天子绝非良配。不过木已成舟,就只能希望天子与越娘能够和和睦睦的过日子了。若能早日生下皇子,那就是社稷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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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尺九寸,六十五斤。”
章惇念着手中片纸上的数字,对面的曾孝宽紧锁眉头,“犬子在天子这个年纪,身高体重都要超过许多。天子这个身子骨,怎么越调养就越弱了?”
“胎里就弱,怎能调养得好?就盼着介甫平章的孙女,早日诞下皇子,你我可就能安心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得出。
曾孝宽没说出口,但即是说出口,并不能算是诅咒或是谶言,而是世所公认的事实。
生不出就是生不出,皇宫在那边,记录也在那边。
最终会不会有例外,则决定最终的结果。
但看到这一份报告,曾孝宽觉得,还认为会有例外的人,应当是凤毛麟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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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尺九寸,六十五斤。难怪……”
有人若有所思。
有人皱眉不语。
每隔半月,都有一份报告在述说一个相同的事实。随着天子的婚期渐近,这一事实的份量也就越来越重,也越来越让人有着更多的想法。
注1:北宋官制一尺约等于三十一厘米,官制一斤约合六百八十克,市制至北宋中叶则降为六百四十克,南宋六百二十五克。
。
赵煦听着御医闫淮的吩咐,赤着脚走上台秤。卡的一声响,计量杆弹起,撞到了上缘的铁架上。
御医闫淮拿出一厚一薄的两个圆盘形铁秤砣,放在了砣挂上,计量杆纹丝不动。
“七十斤。”他报着数,又移动计量杆上的游动砣,让计量杆上下轻晃,而不是固定向上或向下。
把标尺上的数字和秤砣的标重加了一下,闫淮提笔在天子的健康档案上记下了这个最新的数字:“七十一斤半【注1】。”
赵煦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有着跟杆秤截然不同的外形,明明完全不像是杠杆,台秤却依然能准确的称出重量。只不过对答案中免不了要提到的姓名的反感,让他不愿问出口。
听到闫淮报了体重,他就从台秤上下来,跟在他身边的内侍立刻就把外袍给赵煦披上。
“似乎没怎么变。”赵煦皱眉看着标尺上的数字,自己拿起秤砣又加了一下。
闫淮放下笔,抬头面向天子。
在一层单薄的亵衣下,就是肋骨浮凸的细弱身躯。沐浴在阳光下,依然过于青白的脸色,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健康的模样。
闫淮暗暗地叹了一声,对赵煦道:“陛下,人的生长是靠日积月累,百十日之内看不出什么变化,一定要一年半载才能对比得出。此番测量陛下御体,身高五尺一寸,体重七十一斤半。与两个月前比,变化的确不大,不过与去年同期来比,陛下的身高长高了一寸,体重也增加了三斤还多。”
闫淮的长篇大论,赵煦听着不耐,“朕只想知道,朕同龄人的平均数是多少?”
闫淮低头道,“臣不敢欺隐,有五尺两寸八分。”
“还差一寸八分?”
“陛下明鉴,仅仅一寸八分。”闫淮刻意换了种说法,“依照厚生司的统计,男子能长到二十岁,所以陛下完全不需要担心。以这个速度,到陛下加冠之年,身高当在五尺五寸上下。”
自从太医局设立了病历制度,又按照韩冈的提议,给官宦贵胄,及其家眷设立了个人健康档案,便有了按时体检的制度——其实过去也有,不过覆盖面没那么大,也没有按时记录的医案。
而学校里的学生,自蒙学入学之后,便在学政衙门编列了个人学籍档案,同样也有了按年体检的制度。有了多达几万例的体检报告,自然也就有了相应统计。尽管只是最简单的身高体重的平均值,但也足够称得上是超越时代了。
不过这一切,还仅仅局限于京城之中。京城之外——包括开封府辖下诸县——都没有这个条件。
赵煦半月一次的健康检查,主要就是测量身高、体重,用最新被发明的听诊器来测听心肺功能,最后把一把脉。
以赵煦的情况,不过是在过去的按时问诊的基础上,加了一个身高体重的检测。
按部就班的做完检查,将数据和诊断结果一一记录,闫淮告辞而出。
走在殿阁之中,阴风阵阵袭来,让闫淮裹紧了衣袍。
‘阴气果然重。’闫淮给手上呵了一口气。
几步外就是初春和煦的阳光,可就差这几步,便是春暖花开和数九隆冬的区别。
住在这里,难怪身体好不了。
如果是医疗,皇帝也好,太后也好,太医们没人敢用有风险的疗法。但如果说到补品,则必然是当世最好的。
可从小补到大,都已经要成婚了,但天子体质虚弱、发育不良的情况依然没有改变。虚不受补,这样下去,生子不易。
在成为翰林医官之前,闫淮就听说过传言,只要住进这座宫殿,就不免子嗣艰难。大概是前朝留下来的怨恨,或许还有太祖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