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低声道:“六七成总是有的。实在不行,也能退回来,不怕贼人追。”
犹豫了半刻,景诚眉头舒展开,点了头,“也罢,就这么办吧。”
让亲兵下去准备,景诚走回到宗泽身边。
宗泽轻声问,“何事?”
“我打算命人出城去冲一冲。明教妖贼刚刚起事,人心尚未归附,城外贼众心中定然不稳,若猝然受袭,必然大乱。”
“可有把握?”
“我那几位家丁,几乎都是是跟着先祖、先父和先叔父上过阵的,无不是弓马娴熟,武艺出众,把握不可能十足,但七八成还是有的。”
宗泽略一思忖,便拱手一礼,“既如此,小弟便祝兄长旗开得胜。”
得了宗泽首肯,景诚随即召集城中众官,将计划合盘托出。
方才景诚引弓杀人,着实将底下的一众官吏给镇住了。现在他说要派兵出去冲杀一番,竟然没有一人出来反对,绝大多数都表示赞成。
在这个节骨眼上,本就没人还能顾着争权夺利,景诚这位将门世家出身的通判,此时又表现出了过人的武艺,哪个不把希望放在他身上?生杀予夺的指挥大权顺利的给景诚拿到了手中。
宗泽本来还打算用自己的钦差身份来帮景诚一把,现在既然不用他多事,宗泽便退避一旁,看着景诚指派。
就在城楼上,景诚将任务一一分派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百名应募而来的敢死之士,业已穿戴整齐,由景诚的八位家丁领着,排列在城门后的小广场上。
这些勇士一个个身上都披挂了铁甲,外面还套了一件甲衣,用来防止胸甲上的反光,头盔上的盔缨则换成了一簇笔挺的白鹅毛,用来识别身份。
景诚一身铁甲,手扶腰间长剑,笔直的挺立于他们面前。
在景诚身侧,是整整一箱新出的银钱,又用牛拉了整整一车绢帛。加起来近万贯,全是从城中大户手中募捐出来的犒赏。
宗泽立于城头,向下俯望。
只看见景诚不知说了什么,百名勇士一起高呼了起来。又见景诚捧着酒坛上前,亲自给每一人都斟上了一碗烈酒。
不愧是名将世家。宗泽不禁叹息。
相隔百步,当上百人同时饮下烈酒,摔碎酒碗的时候,宗泽犹能感觉到在那里,士气沸腾,战意如火如荼。
东门城墙处猛然灯火尽灭,片刻后方才又亮起,而那队勇士,则悄悄地从南面城上陲了下去。
景诚回到城头上,走到宗泽身边,一言不发,静静的望着城外。
宗泽也没了说话的兴致,一同望向星火满点的夜色中。
寂静中,平静的夜幕忽的起了一片涟漪,星星点点的火光忽然间在边角处黑了一片,然后喊杀声便传上了城头。
一支支火炬落地,一丛丛篝火熄灭,区区百人的队伍,在城外的贼军中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景诚回头城内,千余士兵已经在城门后列队等候。虽说此辈多不堪用,但借着胜势,赶敌军,已经绰绰有余。
景诚举起掌中长剑,奋声高喝,“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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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城上的守军顿时骚动起来,还没有等到命令,零零星星的箭矢便飞下城去。
“住手!”宗泽连忙喝止,仅仅五六骑的规模,不会是过来攻城的,“看看贼人有什么话说。”
一名信使被守军用筐子吊上城来。
连城门也不敢开,城中的心虚气短表露无遗。当信使走到景诚和宗泽面前时,整个人举手投足都能让人联想到趾高气昂四个字。
“圣公有令……”
“斩了!”
信使刚开口,景诚便一声怒喝,他身后的亲兵立刻扑出去,将信使扑倒在地。
景通判翻脸如翻书,突变如兔起鹘落,周围官兵都看得眼晕,不知景诚唱的哪一出。
那信使拼命挣扎,叫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斩了此贼!”景诚大喝,“说书听多了,贼子也敢称使节。”
让贼人报上名号就够了,剩下的多听一句都嫌污耳朵。
如果在仁宗时代,搬出牛酒犒劳贼人,祈求其高抬贵手的官员,还能留下性命。
现在的地方官要再这么做,朝廷就算要留他体面,也只会是免了枭首一刀,白绫、鸩酒伺候。
二十年来的累累武功,民间也好,朝中也好,风气早就变了。对外敌、对内贼,只要态度稍软一点,那就是无能,少不了受斥责甚至罢官夺职。景诚直接了当的表态,便是不想落人口实。
“圣公……”景诚回顾宗泽,“看来贼子是蓄谋已久啊。”
“是啊。”宗泽点头,“狼子野心,于今昭彰。”
建制定号,坐实了反贼的身份。这一下子,责任彻底由卫康担过去了,所有对韩冈新政的非议,便可以彻底洗清。
就在城头上,信使被景诚的亲兵一刀站下了头颅。狂叫戛然而止,只剩噗噗的喷血声。
围观的官兵,基本上都是除了鸡鸭之外,没见过血淋淋的杀生场面。北方时常会围观刑场,南方却不多见。就在身边看见活生生的人被砍下首级,好些个士兵都吓软了脚。
宗泽虽为南人,但类似的场面还是见过不少,他倒是惊讶起景诚的这几位并不起眼的亲兵来。
一刀断首,刀法如此利落,非是积年的侩子手或是久经战阵的老卒不可为。宗泽用心打量起这几位亲兵,一个个相貌沧桑,皆是有别于南人的精悍。
“拿弓来。”
在一旁,景诚命人拿来了弓箭。借着一点亮光,对准还在城下的几名贼人,他张弓搭箭。
一声弦鸣,宗泽惊讶转头,只看见景诚持弓而立,城下一声惨叫悠悠传来。
“再来!”
景诚大喝,接箭张弓再射,又是一声惨叫窜起。
一柄长弓连张连射,惨叫声此起彼伏。景诚一箭一人,五箭之后,城下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