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知要多久才能实现。
‘快走了,快走了,再上一人就要走了!’
到了车站,在车主的招呼下,史进很顺利的上了车,在最后一节车厢里坐了下来。
在史进与同车之人的对话中,王安石又发现了几个陌生的名词——神都,顺天府
神都是洛阳的别称,不过东京开封府,又名汴梁、汴州、大梁,也有文章称为神京的。
但顺天府是哪里?
书中说是兰陵北面。兰陵县古有今无,如今只有丞县,不过王安石记得还有一个兰陵镇。
或许是应天府改名?
王安石知道韩冈不想惹麻烦,所以故意曲笔。
到现在为止,他连个朝代都没提。
提到天子,也就是说了一句‘如今圣天子在位’,另外还有一个泰康三年的年号。
这些都是枝节了,重要的还是小说的内容。
的确是小说家言,所以韩冈连名都没留,但看着的确有趣。
韩冈这是立了一个样子,告诉世人,他将会让大宋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不过不是冷硬的文字,而是让人饶有兴味的话本,而且多有枝节。
比如一开始史进要远出郡外,在坐车前先去县中拿了关防路引,当时县中正在断案,一名县学中的学生写了一部有伤风化的话本,在县衙中被斥责,逐出了县学。
扶灵事急,却加一缓笔,让这话本显得有肉有骨。乍看是无关紧要的情节,却让文章增色不少。
至于上车后,描写更是精道。
脚下踩着货担、见人就奉承,是寻常走家串户、今日去州中置办货物的游商;
十五六岁,紧紧抱着包裹,不言不语,只啃着冷硬的炊饼,这是初次离家、要去州中寻工的小儿;
就着烧酒,啃着油纸包的烧鸡,露着圆滚滚的肚皮,满头满脸热津津的油汗,这是要去邻县收租的和尚;
坐在史进对面,高谈阔论,让史进畏而缩足,却把郁郁乎文哉说成是都都平丈我,牛头不对马嘴,是自称要去州中拜见做知州的座师的士人。
史进问那士人,‘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
‘二人。’
‘尧舜是一人、两人。’
‘自是一人。’
‘且容小弟伸伸脚。’
看到这一段,王安石也撑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那等不学无术、却又拿着书本吓唬百姓的那等士人的嘴脸写得活了。
不是生长自民间,见惯了市井百态,写不出如此文字。
而且那个和尚,也是写得绝了。模样似盗匪,酒肉不离身,满口乡下土财主的口气偏要加一句阿弥陀佛。
想不到这世间还有此等人物!更想不到,文章还有这种写法。
不知不觉间,王安石已经沉浸了进去,浑忘了时间。
。
船行汴水之上,离开开封城已有二三十里了。
在践行宴上稍稍喝了几口酒,头就有些发晕。端着一杯清茶,王安石便坐在主舱中。
窗口竹帘卷起,暮春的阳光照进舱内,稍稍有点热,不过有河上清风,让人感觉很是舒服。
出京之后,仿佛卸下了心头重担,望着汴水两岸上的垂柳,兴致渐渐高昂起来。
这三个月里,王安石的心情,也已经从愤懑变成了洒脱。
一切都看开了。
回头看看,自己的确是做错了点什么。
本来局面不至于如此。就像韩冈所说,他是以十年为期,不至于这么快便见分晓。
幸好韩冈本身也没有,有章惇在,新法和新学在朝堂上还是有人照料。韩冈暂时也不可能用他的气学,取代新学。
至于其余,王安石已经不想再多想了。
京城的事,就留在京城好了。
窗外,时不时便有一艘船只,与官船交错而过。单独的一两艘,是官船;艘成列,多是民船,而一连十艘同样形制的,则是纲船。
当年薛向主持,为了避免监守自盗,将纲船和民船混编,不过自薛向成为叛逆之后,他留下的一些法度不论好坏都被废去,曾经重用的官吏也先后被寻了罪名,或罢职、或治罪,以至于纲运败坏。
王安石曾经听说韩绛、韩冈都曾为此大发雷霆,今日看来,昔日良法的确恢复了一点,只是少了那群干练的官吏,六路发运司还没能恢复到过去的水平。
以韩绛、韩冈的地位,不至于找不到合格的官员来管理,但现在仍未好转,或许是为了修筑京泗铁路在做铺垫。
有了轨道,天下就变了一个模样。河北的轨道修好后,就不用再担心北虏。
尽管之前北方的紧张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但只要北方还有强敌在,大宋军民的心就不能完全放松下来。
王安石喝一口清茶,收复故土的功劳已经与新党无关,就看韩冈如何去实现他的目标了。
放下茶盏,王安石也一并丢下了所有的烦心事,看着岸上的春光,却没有多少诗兴,想了一想,也不唤人,就自己进内舱把女儿说得那部书给拿了出来。
《九域游记》。
这是女儿王旖送上来的书,一共十卷,一看就知道字数可不少。
只看封面,就知道不是手抄本,才出来的书,竟然已经付梓了。
韩冈这是想要让多少人看他的这部书?
书名很朴实,不知是不是说天下州郡的地理人情。不过要是这一类的内容,就不该被说是小说家言,也不该是佚名了。
随手抽了一卷出来,翻了一页,就看见最右边的一行是‘第十九回,宋公明远赴海外,吴加亮回返故乡’。
王安石一奇,然后摇头皱眉,这个体例没见过。不过估摸着就是说书人一次说得数,就是这么一回。
的确是小说家言,根本就是给说书人的话本,在题目后面应该加个评话二字才对。
放下对体例的琢磨,王安石去看内容,然后又是一皱眉,内容文字完全是白话,的的确确就是话本了。
再放下对文字的看法,他耐着性子继续读了下去。
这一回说是一位姓宋名江字公明的山东士子,在游学江南时,因为怀才不遇,在酒后愤而于店中题了反诗。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漫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看到这首诗,王安石一声冷笑,是个不安于室的,放在今日,就是张元、吴昊。
不过宋公明被官府抓到之后,只是被县官一番训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