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放下信,抬起头来,对妻子道:“是吕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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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吉甫昨天送了一封信来。”
前往内东门小殿的半路上,章惇突然听到韩冈丢出一句话。
韩冈这种冷不丁的抛出一个消息,然后看人反应的习惯,章惇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喜欢。
但许多时候,章惇都会为这句话的内容所吸引,而忘记了表示不满。
他这一次也是一样。
“吕吉甫写了些什么?”章惇问道。
距离从韩冈口中,听到耶律乙辛底牌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五天。吕惠卿要是有反应,这时候也的确应该送到京城了。
“什么都没说,只是推荐了两个人。”韩冈笑道。
“就是这么简单?”
“换作子厚你在吕吉甫的位置上,写封信过来,会怎么写?”韩冈反问。
章惇沉默下来,换作是他,也一样什么都不会写。单只是写信这件事,已经有太多含义了。
“玉昆,你打算怎么做?”他问着韩冈。
“当然是把信收起来。难道把这封信给家岳吗?”
“为什么不?”章惇反问。
这样的一封信送去给王安石,王安石虽不至于立刻跟吕惠卿翻脸,但也肯定会留下心结,至少知道吕惠卿绝不会跟他一条心。
“还是算了。不能齐家,如何治国平天下?”
“是怕葡萄架子到了吗?”章惇摇摇头,轻轻笑了起来。
韩冈至少还想留着一份情面,在章惇看来,这到底还是一件好事。
韩冈轻松的心情只维持到一封雄州急报送来之前。
“雄州急报,腊月廿九,雄州城外军铺被毁,守军击杀三名越界虏兵,观其甲号,皆是皮室军出身。”
张璪拍起了桌子,大怒道:“为什么这么慢?以急脚递送信,三四天前就该把消息到了!”
韩冈拿着急报,“因为州将刘舜卿要查验真伪,将这个消息压了整整三天。”
。
元佑二年的正旦过得平平淡淡。
没有了大朝会,大多数官员,也就能够在家中多睡上一会儿。
不过太后的病情,牵动着京城上下的每一个人心。
这两天,太后正逐渐康复的消息从宫中传了出来,说是再过些日子,就能垂帘理事了,朝臣们都听说了之后,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至少是在表面上平静下来了。
正月初三天庆节,是真宗皇帝为了庆祝‘天书’降世,特地设立的节日。虽然‘天书’随着真宗皇帝一并葬入了永定陵,可时至如今,每逢天庆节时,朝廷依惯例休务五日。而同时设立的天祯节、天贶节,也一样保持了下来,只是因为要避仁宗赵祯的讳,将天祯节改为天祺节,同样放假。
不过宰辅们没有机会休息,天庆节要开道场设醮,宰辅们不仅要到场,之后还得去上清宫进香祈福。
韩冈和章惇都是从上清宫回来,两人很有一段时间没有一起好好聊一聊了。
对王安石说得那些话,韩冈没有瞒着苏颂,也没打算瞒着章惇。
之前抽空对苏颂说了,今天有了机会,半道上便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章惇。
听了韩冈说完,章惇沉默了很久,“这么说……玉昆你早就知道吕吉甫不能成事了?”
章惇没有怀疑韩冈对日本多产金银的判断,即使之前日本并没有这方面的名声,可他对韩冈言辞的信任,就跟王安石一样。
韩冈在这方面树立起的权威,能动摇对手的信心,而他一贯所表现出来的品行,也让王安石和章惇这等关系微妙的政敌,能够充分信任他。
“吕吉甫的盘算,也是最近才看透的。”从认为吕惠卿是要胁迫朝廷将他调回京城,到发现吕惠卿借势取利的想法,的确费了韩冈一些时间,“就是因为知道耶律乙辛不会困于财帛,所以一直都没往那个地方去想——坐拥日本的金银矿,耶律乙辛能做的选择太多了。不过……子厚你瞒得真好啊……”
韩冈瞅着章惇,对他笑着说道。
“三天的时间,足够吕吉甫知道这件事了。”章惇顾左右而言他。
都从韩冈这边得到了消息,王安石当然会写信给吕惠卿。从开封到大名府,的确不算远。
不过章惇把话题转移到这件事上,让韩冈感觉之前王安石并没有将计划向章惇和盘托出。以章惇的性格,肯定是不屑解释,但从他语气的变化,足以让韩冈看出底细了。
“吕吉甫会怎么做?”韩冈问道。
“不管他会怎么做,不得朝旨,谁敢妄动兵马,就是死罪!”章惇发狠的说着。
“谁能妄动兵马?”韩冈反问。
如果是辽军来攻,他坚守城池还好说。要是耶律乙辛不来,吕惠卿又怎么可能在朝廷还没有决定的情况下,出兵北上。就算他有那个想法,下面的将校也不会听他的吩咐。
即便是以种谔的胆大妄为,曾经背着枢密院出兵,但那时候,他的背后还有皇帝,始终也有密旨。即便事后两府要追究,至少还能保住性命。
而没有来自朝廷的诏书,只有大名府的经略安抚使的钧令,让边地各军州调集大军,主动攻向辽国境内。试问吕惠卿能够使唤动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