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一)

宰执天下 cuslaa 3603 字 10个月前

一种既视感让韩冈陡然心悸。

正当韩冈准备出来探究真相的时候,一名内侍慌慌张张的从后殿进入大殿中。

是杨戬。

殿中的每一位朝臣都认识这位跟在太后身边的阉宦,但依照上朝的规矩从来也不该由他先出来,而且后面更不见太后。

平章军国的王安石神色大变,“太后!杨戬,太后怎么了?!”

杨戬左右看看,想凑近了低声告知王安石。

却听到韩绛的一声断喝,“还不快说!”

杨戬吓得脚一软,差点没滚倒,肚子里的话也给惊出来了,“太后有恙,方才在来垂拱殿的路上晕倒了!”

垂拱殿中,顿时一阵嗡嗡的窃窃低语响起。

韩冈、章惇同时出列。

“今日谁人殿上当值?”韩冈点起殿中的班直头领,“去通知王厚、李信,严守宫门,若无两府签押关文,不得放一人出入!”

“种谔!”章惇大喊着统辖天武军的太尉之名,“还不速出殿去,守卫宫禁?!”

拧脾气的种太尉都没空对章惇的呵斥皱眉,三步并作两步,咚咚咚冲出了殿。

殿中气氛仿佛有铅汞压着。

这怎么回事?

太后当真是生病了,还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要是当真生病,太后的病情又怎么样了?如果没病,又是谁做了手脚。

曾经的记忆在许多朝臣的脑海中泛起,很多人在午夜梦回时,还记得血溅朝堂的那一幕。难道今日要旧事重演?

两府宰执相互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韩绛提声道:“太后有恙,我等宰辅当去觐见太后!”

底下的朝臣,骚动声更大的几分。

若是天子有恙,宰辅直接去寝宫问安,一点问题没有。可现在是要去太后的寝殿,男女有别,可是一点都不合适。

要不然,为何太后面见朝臣,要隔上一重屏风?

但韩绛却不在乎,与王安石交流了一下,便对张璪道,“邃明,你来押班,退朝后便过来。其余宰臣,随老夫入内觐见。”

杨戬愣愣的站着,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等到王安石和韩绛走到身边,他下意识的探出手,“平章,相公,此事……”

话未说完,却被王安石随手一推,给推到了地上。

王安石昂然而过,韩绛也视而不见。

韩冈紧随前面的王安石、韩绛,走过杨戬的身边,低声抛下话,“还不快起来,前面领路。”

脚步却不停,越过他,跟着向后宫过去。

因为昨日的消息,韩冈起得早了一点。走进待漏院中时,才是五更天。

不过明日是正旦,今天需要处理的事不少,韩冈没睡多久就自动醒来了。

厅中只有韩绛,见到韩冈来,起身走到厅门外,笑道:“待漏院中少见玉昆。”

韩冈先行了礼,道:“总是起得晚,每日都只能赶在皇城门开时才到。也就没什么机会来这里做一做。”

“怕也是喜欢热闹一点。”韩绛笑着,与韩冈携手进厅。

“也不独韩冈一人。”

“的确,也就郭仲通还能陪老夫在这里说说话。”

待漏院是百官晨集准备朝拜之所。宰臣待漏院,位于宣德门西侧,宰辅们参加早朝,抵达皇城外时,可以至待漏院中休息,免得在城门外吹风。

冬天的待漏院,炉火生得很旺,室内暖洋洋的,甚至显得有些燥热了,让穿戴整齐的韩冈很不舒服。

韩冈往日极少往待漏院来,一般都是卡在点上进皇城,懒得进进出出,更不愿早起。

宰辅们在待漏院休息的次数也不多,大部分时候也都是跟韩冈一样,卡在晨钟敲响、皇城城门开启前后,抵达宣德楼下。

但今天韩冈到得稍早,不想在外面吹风,干脆就进来歇一歇。只不过,方才韩绛说的两府宰臣中,除了他外的另外一个待漏院的常客却还没到。

“今天怎么就子华相公一位?”

韩绛知道韩冈想问谁:“郭仲通今天告病了。”

韩冈神情一凛,“什么病?”

郭逵年纪大了,一点小病都是大事。尽管他是武官,可他若告病辞官,依然会对朝堂局势有着很大的影响。

“北病。”韩绛吐出两个字,端起茶盏慢慢的抿了一口。

韩冈愣了一下神,方才明白过来。失笑道,“病来如山倒,还真是一点不假。”

昨天耶律乙辛篡位的消息传来,今天多半就要在朝堂上争个胜负了——新年在即,在京百司连开封府在内早封了印,公务一概等来年再办,但军国大事是不能耽搁的。

郭逵嗅到了风色,不敢卷进来。

不过只要不是当真发病了就好。如今天寒地冻的,室内室外温差很大,一个不注意就会感冒。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感冒若是变成肺炎,就要面对鬼门关了。

韩绛叹了一声:“郭仲通他也是难做。”

没到最后的关头,他表示一下意见,但真要两边对垒,郭逵这等武臣真还不敢乱掺和。

“但他当真这般说?”韩冈笑问。

“对外当然是外感风寒。”韩绛无奈的笑着,又道:“今天怕会有不少人告病。遇到这种时候,告病的总不会少。”

韩冈笑了一声,朝堂中人告病,真病的时候的确不算多,总是避风头的时候更多一点。

“‘知一国之政,万人之命,悬于宰相,可不慎欤?’”王禹偁的《待漏院记》,以青石碑嵌在待漏院的墙上,被岁月模糊了字迹,不过还有一副是吕夷简亲笔所录,挂在正厅中的墙壁上,韩冈念了一句,对韩绛叹道,“能独善其身、谨慎从事,总比胆大妄为要好。吾等宰辅,一言一行,攸关天下万民,岂能不慎?”

可能是想起了罗兀城的旧事,韩绛的神色变得沉郁起来,“的确是要谨慎才是。”他抬眼看韩冈,“玉昆,你当真觉得此时平辽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