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十)

宰执天下 cuslaa 3416 字 10个月前

太后点头,那么只要李承之和李常同意,十余日后的廷推就不会再有波折。

章惇对于韩冈的决定,并不感到惊讶。

若是将旧党中人放入朝中,做出有悖于方今国是的举动,韩冈也不免受其牵累,归根到底,在所谓的韩党变成气党之前,韩冈身边的人,都是各具异心,与他并非同心同德的同志,重用不得。

只是韩冈能如此拉下脸来过河拆桥,倒是让人有些吃惊。

近午时分,开宝寺附近,急促的马蹄声一路传来,穿过开宝寺正门,在贡院之前猝然消失。

百来名班直护卫,前后护送着一群官员下马走进了贡院。

待最后一人没进门中,贡院的大门立刻被合上,门后随即一声响,门闩被放下了,而门前的两支铜环也扣上了一只巨型的铜锁,被牢牢锁紧。来自宫中的禁卫,以及开封府派来的士卒,又团团围定了贡院的门户。

这一刻,来自天下各路、参加礼部试的五千余名士子,全都明白了,今科考官的名单拖到今天,总算是出台了。

“玉昆,十几天后的廷推,当真什么都不想了?”

“选谁上来做枢密副使?真的没人能选上啊。”

韩冈轻摇着头。

他与苏颂正在回公廨的路上,与其他宰执相隔甚远,可以放心谈论。

“但也没必要将李常也推出京城去,留在京师也可以吧?”

“不行的。之前殿上廷推时,韩冈多蒙范、李、孙三位推举。但与其说他们是支持韩冈,不如说是反对家岳。若留其在朝中,必定会干扰国是。于国何益?于民何益?”

给韩冈投票的三名旧党成员,范纯仁是加急入京,李常称病,硬拖着不走,只有孙觉是按时回京。虽然是时间上有些参差,但基本上可以说是同时。

三位旧党全是在外就任州郡,一方面,能看得出新党完全控制了朝堂,另一方面,便是旧党还有很强的底蕴,否则不会随便回来几位侍制,里面就有三位是旧党。

不过外任的官员,在京城中不可能逗留太久。正常来说,半个月之内,包括在河北担任都转运使的李承之,四人全都得离开京师。但要是他们各自告病,辞不就任,完全可以拖到推举之后。

知广州的陈绎,已经上表称病。之前李常就是听说了要廷推,所以才称病不肯接受朝廷的安排,所以之后朝廷就算要敲打谁,棒子也不会先打到他头上。

如果几位外任的支持者都留在京师,以韩冈升任参知政事后所握有的权力,再从近处招一名旧党重臣进京就能拿到足够的票数,推举一名同党进入枢密院。

不过韩冈根本就没有打算去为这三位求取官职的打算,最多是将他们安排得离京城更近一点,职位更高一点。

并不是韩冈忘恩负义,而是现在需要确认的是究竟谁求谁?

太后的询问充满了偏见,甚至恶意。

这时候没人会认为太后现在的问话,是源自于她的体贴。

看起来新党的存在,已经让太后感到不耐烦了。

这样的苗头却没有让章惇一丝一毫的畏惧,一口咬定:“蒲宗孟正是知贡举的人选!”

决定知贡举的人选,论理并非是枢密使应该涉足的领域。不过但凡由天子决定的位置,无论东西两府都有建言的权力。

“不过蒲宗孟一人知贡举恐有疏失,臣再举河北都转运使李承之,与蒲宗孟并权知贡举。”章惇继续道。

不是权同知贡举,而是并权知贡举,也就是地位相当,不分高下。否则以李承之的身份,不可能屈居蒲宗孟之下,去就任地位整整低上一大级的权同知贡举。

不过李承之的情况,在场的都清楚;两天前他将手中的选票投给了谁,也没人会忘记。

王安石顿时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对章惇的提议没有任何表示反对的意思,站在那里,丝毫不见有说话的意思。

李承之在文学上没有足够的名声,而且又是投靠了韩冈的叛徒。正常的情况下,王安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同意让一名并非新党的成员拿到知贡举这样关键性的位置。但相对于人数多达数百的进士,两府的一个位置更为关键。而且李承之还有蒲宗孟牵制,而下面的考官更不可能找到新党以外的色彩,知道该如何选择。

只要能再干掉韩党的一票,枢密副使这个位置,就脱不了新党之手。

这是太过明显的兑子,尤其还是在太后否决了张璪的提议之后,向太后不可能看不明白。

只是章惇有恃无恐,韩冈手上没有人,但就算他苦于无人可用,也绝不敢将旧党拉回来。

那些老家伙,别看现在一个个委曲求全的模样,将韩冈当成了救命稻草来重视,等他们重新得志,能把他和他的气学,连皮带骨头一起都吃掉。

韩冈是借助新党当权的形势,才会让旧党来投。一旦没有了新党,他根本压制不住那群老家伙。章惇确信,为了避免鸠占鹊巢,在许多安排上,韩冈必须配合,乃至忍让。

“韩……相公,”太后的声音打了个磕绊,“王平章,还有诸位卿家,可有意见?”

“此议甚佳。”王安石当先表示同意。

韩绛没有立刻开口,停了一下,而后问道:“两人并知贡举,此事可有先例?”

“近年来绝无。”张璪摇头。

不过这是助攻,章惇随即便说道:“臣曾记得太祖太宗时,曾多有诏令,以多人知贡举、权知贡举。”

这是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