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王安石家,有许多话没能说得很细,但现在时间正好很充裕,可以稍稍详细的说上一阵。
韩冈的心思,吕惠卿看得清楚,却又感觉很模糊。说是清楚,韩冈一心要推广气学,这一点,吕惠卿早就看明白了。但说他模糊,却也的确模糊,韩冈的气学发展下去,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一点,吕惠卿还没有想出个结果来。
不过现在既然要出外,一段时间内都没有竞争的必要。现在顺着毛捋,暂时倒是不难应付。
韩冈这个人,只要不主动去招惹他,几乎是无害的。就像是刺猬只要把刺竖起来,谁上来都要吃个大亏。
当然,刺猬不会经常忘水里丢石头,让人没法儿安生的过日子。吕惠卿也明白,韩冈只是现在稍稍消停了一点,过些日子,又不知会做什么事了。
种痘法就是韩冈弄出来的事,还有军器监各种行之有效的产品,还有方城山中的轨道,都是韩冈弄出来的事。只要稍稍放松一下,韩冈就会将手伸到各个角落,就是吕惠卿也想不清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奇思妙想。
不过吕惠卿很快就放弃了猜想,安心想用韩冈的发明就够了。
韩冈也有些感慨,吕惠卿当真是想要在河北做一番事业,之前的猜测都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过吕惠卿可不是省油的灯。王安石一走,就开始推行手实法。现在镇守河北,纵然不是宣抚使,但能动用的资源也不是等闲,想要做出点事情来还是很容易的。
但这关韩冈什么事?那是两府要操心的。吕惠卿要是能分心在两府身上,韩冈双手支持。
两人各有索取,很容易便达成了协议。自不会要书写合同,只要签字画押。点点头,在夜幕下,分道扬镳而去。
吕惠卿走了,走得十分的干脆利落。让很多人失望不少。
而沈括回京来了,苏轼也回来了,还有苏轼的死对头李定,官复原职的御史中丞,竟然跟苏轼同时进京。连两人所乘坐的官船,都是同时入港。去迎接两人的官员,见面时,少不了有些尴尬。最头疼的就是章惇,李定和苏轼他都要迎接,偏偏还撞上了。
萧禧却还没走,他还在等向皇后的第二次接见。
“这个秋天还真热闹。”韩冈拿着墨香阵阵的《自然》新刊,说得事不关己。
“京城一向热闹。”坐在韩冈对面,李信平静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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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萧禧逼得入席,算是一个小小的胜利。
不过即使到了席面上,按照礼节的几巡酒后,言辞之间的交锋也没有停下来。
在都亭驿中,辽国的使团被约束得像是坐监一样,外面的消息进不来,里面的消息出不去。所以到了酒宴上,留给萧十三享受的余地很小,他得到的消息,往往都是宋人故意泄露给他的。
“如果贵国硬是要侵吞高丽,那就没什么好谈了。”韩冈的语气看起来很是强硬的说着,完全不留任何婉转的余地。
萧禧的态度并没有因为几倍水酒而软化:“高丽王家负隅顽抗,毫无向悔之心。征战之中,自留不得他们的性命。”
“当可别立旁嗣。难道高丽宗室,无论远近,都给贵国杀绝了?”吕惠卿冷笑着着问道,
“宣徽当是不知,高丽王女不下嫁臣庶,必归之兄弟。数百口皆在开京城中,兵火一起,连城俱化为灰烬了。”
“数百口人没一个逃出来?!”吕惠卿当然不信,只是他在这着一会儿,可没权力干涉军务。
“贵国在交趾所为,其实跟鄙国在高丽做的有多少差别?”
韩冈反问道:“交趾杀我中国子民数万。国仇可复,此乃春秋大义。不知高丽杀了多少贵国子民?”
见宴上争锋相对,郭逵只顾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
世人皆知,祸水东引的是韩冈。高丽国灭,也可以说是在韩冈的计划之中。只要能用高丽拖住辽国,那么谁都要赞一句韩冈运筹之妙已是出神入化,堪比管乐。韩冈现在的强硬,想来也就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郭逵很是好奇,韩冈到底能用什么办法,将辽国硬生生的拖在高丽,只凭那些不堪一战的水军吗?
郭逵完全不出声,他是武将,倒也罢了。而吕惠卿,也同样不做声。跟辽人像商人一样讨价还价,丢脸的是韩冈。若是将萧禧给气走,犯下大错的依然是韩冈。既然如此,还插手做什么,干脆就交给韩冈好了。
萧禧当然不肯放弃,他挟攻下高丽的声势而来,但宋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盲目乐观了。相反地,宋人的还击他却不能不在乎。那关系到高丽的战局。
各自都有心思,酒宴很快就结束了。萧禧不用人扶,根本就没醉,却等于是被押送回了都亭驿。
韩冈和吕惠卿跟郭逵一一告辞,郭逵今天在殿上一句话都没说,事后也没有松口的意思。但韩冈与吕惠卿有话说。
“之前玉昆你说要看辽国的诚意。要是有朝一日,辽国的诚意充分,那么耶律乙辛打算篡位,玉昆你就是准备反对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