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入京了,但他却无法在京中久留,还有比这个结果更让人怄气的吗?
如果换成是太上皇当政的情况倒还好,君臣多年,吕惠卿自问还是有机会打动他的,但女人那就没办法了,完全说不通。当初司马光输得那么惨,吕惠卿听说了详情之后,连幸灾乐祸的心思都只有一开始的那段时间,实在是莫名其妙。
但就此俯首认输,吕惠卿也不甘心。这件事迟一点再说吧,朝堂上不是没有变化。
章子厚真的会跟着蔡确?蔡确想要独相,章惇难道就打算在西府坐一辈子?吕惠卿不觉得章惇的野心会有那么小,他迟早要跟蔡确起冲突的。到时候,就有机会了。
唯一的问题,只在韩冈身上。就是势同水火的曾布,吕惠卿都不将他放在心上。
韩冈的敌视,有完全与私怨无关。吕惠卿也不觉得自己跟韩冈有什么扯不清的旧怨。但吕惠卿也清楚,只要自己还坚持新学,韩冈就绝不会答应自己回京。偏偏韩冈对太上皇后的影响力是最大的。
“道统之争啊。”
吕惠卿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在他帮助王安石撰写三经新义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这个理由而受到敌视和压制。
又不是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的时候了。士林中的争锋还不够,还要带到朝堂上来。
突然间就没心思再看风景,转身就回到船舱中。
舱内角落处的一桶桶冰块,将暑热挡在了门外。顿时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婢女奉上了冰镇过的饮子,吕惠卿抿了一口,清凉的感觉从喉入胃,暑气一时尽散,但心头的疑惑却是散不开去。
当年看韩冈根本就不是这样会把治学当成毕生目标的人,怎么几年间就变得如此毅然决然?
就是之前韩冈与王安石为了道统闹得几乎反目,吕惠卿也不觉得韩冈与王安石会是一样的人。
可是从京城传来的消息上看,韩冈当真是为了气学将自己的前途赌上了。不论之后有多少变通的办法去回避赌约,但韩冈进位宰相的前路终究是比之前要收窄了许多。
做出这种赌约的韩冈,还能说是作伪吗?
吕惠卿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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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了岸上相送的人群,载着吕惠卿一家上百口的三艘官船,陆续放开了缆绳,顺水而下。
不过是路过,但洛阳城内的大小官员几乎都赶来相送,在运河畔的与吕惠卿依依惜别。
回想起几年前入关中,经过洛阳时的萧瑟冷遇,恍若隔世。
吕惠卿当日出京,从开封入关中。经过洛阳时,无一人前来迎接。在洛阳歇息了一晚,吕惠卿一家一大清早便悄然启程,静悄悄的从洛阳城中离开。
那时他知道,想要看他落魄的洛阳元老不知凡几。以司马光为首的西京御史台,更是紧紧的盯着他。只要有一点错处,就会放大十倍的宣传。若是有些许嘈扰,便会有一封吕惠卿过境扰民的奏状递到天子案头。
幸好吕惠卿一直是以军法治家,不留一点破绽于外。就是从街上过,也是悄无声息。当他离开之后,多少洛阳官员甚至还不知道他已经走了。
时隔数载,当吕惠卿自长安回返,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他已经不再是王安石越次提拔的新近,而是实实在在的功臣。击败了辽国,夺回了灵武,凭着这份功绩,就是在文彦博、富弼面前,不说分庭抗礼,都是反压一头都是可以的。
有了这一份功劳在,过往他所受到的攻击全都成了笑料。文彦博之辈,除了剿灭了一个跳大神的叛贼,还有什么可以炫耀的?
而且朝中,又换了天子。
对旧党有成见的太上皇后主政,十年之内都别想翻身。而富、文之辈,还有十年好活吗?树倒猢狲散,这还需要多说?人情一尽,就是富家、文家、吕家的子孙,都得贴过来讨好。不然,他们还能想着保几代的富贵?他们可不是韩琦。
还有六天。
从洛阳到开封四百里,急脚递一天能走完。单身赴任的官员,按照正常的行程走陆路,五天就够了。
而走漕运,从洛阳放舟至开封,由于水少船多,没办法日夜行舟,总要比陆路慢一点,多花上一天。不过至少比反过来要好,从开封坐船到洛阳是逆水行舟,视情况要八到十天的时间。
但一大家子上百人走这条路,尤其是夏天,还是坐船最是安稳。不用车马劳顿,不用路途颠簸,坐上船,安安稳稳的就到开封了。只是到了冬天就不行了,一旦上冻,从淮南的宿州往上,一直到洛阳,这一条水路都要断绝。
吕惠卿已经换下了方才出城时的官袍,穿了一身略宽敞的道袍,站在船头。
官船沿着水路正中而行,随着浑浊的河水,一路向东。而在靠岸的地方,一艘艘逆水而上的船只正由着多至匹,少则两匹的挽马牵引着,沿着河渠一路上行。